殿门突然大开,寒风把薄竹珺推进来,闯入陈洛瑜朦胧醉眼中。
“都退下吧。”薄竹珺擅自发号施令,平静语气中似乎压抑着怒火。
舞女乐人们见二公主殿下默然,便收了乐器,躬身退下。陈洛瑜好?像无所谓舞乐中断,也不看薄竹珺,伸手执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殿下喝了这么多?天?,还?没喝够吗?”
“薄师傅是来笑话我的吗?”陈洛瑜端起酒杯,对?薄竹珺笑道:“笑话我这个被最喜欢的妹妹当众捅了一刀的傻瓜。”
“殿下,请您放下酒杯,振作起来!”
“我不喝做什么呢?朝廷有了新公爵。我不必为政事累死累活的了。我就当为洛清庆贺了。”说完,她仰头喝尽,却不小心呛到,轻咳一声忍住不适。
薄竹珺岂能看不出?她强颜欢笑,叹口气道:“哎,殿下,世事如棋局,局局常新。一局之胜负说明不了什么。何况殿审卢瑛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您应对?得很好?,陛下也没有因此对?您有不利处分,谈不上败,为何您如此沮丧?”
“谈不上败?”陈洛瑜抬眼,眸中悲恨交加:“还?要怎么败?洛川依旧在临光殿安然无恙,洛清在殿上哭了几回,就一步到位封了公!我们苦心经营一场,倒给别人做了嫁衣!”陈洛瑜难压怒火,奋袖把酒杯掷碎在薄竹珺脚边。她至从封公以来,遇事在父皇的默许下一直顺风顺水,难有这样的挫败。挫败若不常有,偶尔一碰往往让人惶恐。怒火之后,陈洛瑜的眼神闪烁,像是不愿回忆起当时场景,又?不得不想。“洛清……洛清被父皇抱下殿时好?像瞪了我一眼……冰冷……凶狠……我从来没见过她有这样的眼神……”叱咤沙场的大公主倒下了,远川一夜变了天?。可暴雨之后,是默默无闻的陈洛清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头,转眼就要平步青云,这让陈洛瑜如何咽下这巨大失落。
薄竹珺蹙眉。她听?说三公主是晕倒了才?被国君抱去御医院,又?怎么会瞪陈洛瑜。想来是陈洛瑜大受打击后的恍惚错觉。二公主的脆弱出?乎她的意料,此刻也只能尽力安慰。
“殿下。卢瑛已?经被关入天?牢。即使现在顾忌天?象不杀她,相王大典之后她也必死无疑。至于?三公主,她毫无势力,封公不过是陛下给她的安抚,不足为虑……”
“不……不……”陈洛瑜伏在案上,用力摇头,眼里泛起泪光:“没有这么简单……卢瑛,我把她当做妹妹……她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当堂背叛我……她一定是早就投靠了洛清!和洛清演一唱一和演这场苦肉计,除掉大姐,除掉我!洛清……”
“三公主……能有这谋略?”薄竹珺听?陈洛瑜越说越离谱,不禁脱口打断。对?于?卢瑛的临阵倒戈,她有不同看法。卢瑛会如此决绝地?转变,并不是因为三公主,而就是如卢瑛在殿上所说,因为春涧宫用了庞桃的毒。卢岳骁的孙女,自然不能容忍陈洛瑜与隋阳勾连。只是没想到卢瑛居然是卢家后人,春涧宫一点都没查出?她的真实来历,藏得够深。
“要么就是她运气好?!”陈洛瑜通红着双眼死盯着薄竹珺:“事实就是她封公了,还?在父皇那里搏了大大的好?感。而卢瑛,还?活着……”
薄竹珺见陈洛瑜浑身愤恨,颓然已?不见,放下心来:“就算如此。殿下要坐以待毙吗?把江山拱手让给三公主?”
“她妄想!”陈洛瑜捏紧右手,一拳砸在桌案上!“她从未受过父皇重视,朝中无人,只会画画写字,凭什么和我争?!公爵也是父皇看她可怜才?给她的。我走到今日,早就没有退路……我拭目以待,我和她,谁才?是天?命所归!至于?卢瑛……”她缓缓吸气,凝视薄竹珺,眼神倒真是冰冷凶狠:“我等不到相王大典结束。我要她马上就死!”
“您要她死在天?牢?”
“背叛我的妹妹,我不再需要,不想再看见!她说她是将?门之后,您也尽情展示您的本事。让我们见识一下薄师傅的隋阳手段。”撕去所有假笑的伪装,只有恨在咬牙间淋漓尽致。
“在下遵命。”薄竹珺藏手于?袖,笑得仿佛人命已?经拿捏在手:“一定让殿下如愿。”
她拱手鞠躬,身后寒风大作,卷起满殿桃花影,飞舞如魅如妖。
夜风,收于?晨曦。东君升于?远处山顶,驱走所有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阳光洒在京城街头巷尾,照得三公主府的牌匾依旧,还?没换成公爵规制。毕竟虽有国君口谕,但还?没行册封礼。在居家养伤到进宫受封这段时日,陈洛清这位无人问津多?年的公主转眼间炙手可热起来。陈洛清养伤就有个养伤的样子,低调地?几乎谢绝了一切拜访,婉拒了所有礼物。除了澈妃送来的大补良药。
到底明面上是父皇的爱妃,是她陈洛清的长辈,送的也只是药,却之不恭。
良药入口,陈洛清身体恢复迅速。册封的日子便很快定下,如期举行。封公是朝廷大事,是要举行一整天?的典礼。陈洛清自己?就精通宫廷礼仪,将?繁复的典仪安排得隆重又?无丝毫越制。恢弘悠扬的礼乐从清晨奏到了黄昏,响彻整个皇宫。就连天?牢里的囚犯在深牢重锁后都能模糊擦动耳边。
卢瑛躺在厚厚干草铺成的床铺上晕晕沉沉地?睡着。待处死的皇家重犯,她被关押的囚室自然是最深严的死囚牢。在屈婉全力打点下,天?牢的管事和狱卒在能力范围内给与卢瑛最大限度的照拂。吃得不好?,但能吃饱。睡得不好?,但能盖暖。身上的伤口没人管,但不添新伤。一切都在可以忍熬得下的程度。尽管如此,在囚室里看不见阳光,吹不到新鲜的风,让卢瑛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想昏睡。梦里也不太舒服,担心陈洛清的心一直放不下,梦里不停地?在崎岖道路上奔跑、与随来随去的黑影厮杀,睡不踏实。
倒是陈洛瑜的脸再也没有出?现在梦中。
远处的朦胧乐响,不能让半梦半醒的卢瑛想到自己?媳妇正在金殿上迎接人生的转折时刻。她翻了个身蒙住头继续睡。不知又?睡过了多?少个时辰。重锁和铁链被哗啦啦解下,牢门打开,卢瑛被狱卒从被窝里拽出?,拷上镣铐拖过狭长幽暗的甬道,直拖进一间刑室,丢在堂上。
卢瑛本睡得迷糊,被这一路拖拽,又?推又?摔,再怎么精神不济也是清醒过来了。在昏暗烛火中隐约瞥见身前一圈高椅上全是官服大人,卢瑛也不细看他们,自顾自地?地?扶地?坐起,揉搓眼睛。
“大胆!见了朝海公,还?不跪下!”看来这些大人们簇拥中间的朝海公便是钦犯卢瑛的主审。陪审的官员见卢瑛身为钦犯还?如此不恭,当即厉声喝道。
他就不想想,卢瑛以平民之身搅得当朝三位公主人仰马翻,又?怎么会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朝海公吓到。卢瑛依旧坐着,从揉眼睛改为揉脸。
被人从睡梦中拽到冰冷的石地?上,任谁都没有好?气。
“咳……”还?是侍立在朝海公身边的晋阳轻咳提醒:“朝廷新封朝海公,其实就是……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