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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那魏盛熠哼笑一声,“那本王问问你,你觉着本王该不该将那宋落珩送回鼎州?”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奴虽不知哪般为上乘之法,却也曾听朝臣议论,放那宋落珩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范拂眼睑未掀,白净的面容上浮着些漠不关心的淡然。

魏盛熠方想说话,却听门外动静——贺原到了。

“进来罢!”魏盛熠饶了范拂,吩咐他到外边候着。这范拂动作不过快了些,便险些被那风风火火进门来的贺原撞着。那贺原近日忙得不可开交,今日被魏盛熠莫名其妙地召入宫中,心中难免积了些火气,这会儿更是烦躁异常,差点没忍住朝面前那小太监发了火。

可是这团无名火被魏盛熠那双恶狼般的眸子凝住一瞧,便登时灭了个干净。那双棠梨眸子没在他身上停多久,可是携来的彻骨寒意却叫他发抖。

魏盛熠将他惊惧模样看在眼底,倒也没放在心上,只还一刻不停地拿那几根布满刀剑厚茧的指在砚台上打圈,沾得指尖皆是黑得发亮的墨。

那贺原当官已有三十余年,本不该怕这么个狼崽子的,但那人的一举一动,无不似将他架在火上烤。他于是只得稍稍弓了弓腰,装出一幅带着疲态的可怜样,好避避灾。但那魏盛熠再没拿正眼瞧他,只沉声问:

“贺尚书,本王有一事不解。”魏盛熠的长指在墨里头转悠,白皙的肤色与厚茧子被浓墨裹住,莫名叫人心惊肉跳。

“您请说。”那贺原背上生了些冷汗,一滴滴滑在背上,痒的发紧。

“您说当这魏風的皇帝,什么东西最为重要?”

那贺原铁了心要保全洛皇后腹中胎儿的性命,如今碰着这么好的劝说机会,哪里舍得放手?他将心中百般不安硬着头皮压下,轻轻咽了口唾沫,道:“在臣看来,恪守礼法最是重要。”

“没想到大人还挺迂?”魏盛熠的冷笑钻入了贺原的耳中,像是生了刺儿般刮着他的耳腔。

“礼法虽源于俗规,但却顺时而变,其中不变唯有几条罢了。”贺原把头垂了,没胆子瞧那双深邃的眼。

“本王猜猜——‘同室操戈’是不是得占其一?”魏盛熠自小瞧人眼色长大,怎会不知那贺原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他笑道,“大人放心!本王这还没登基呢,您和诸位大人便火急火燎地往上递折子,这般苦心,本王哪能辜负?本王若真昧着良心去动洛皇后腹中那已成形的胎儿,不知朝堂上多少臣子会吵着要本王血债血偿!这不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么?所以——贺大人,您也就莫要再端着那般眼神,像瞧杀人犯似地瞧本王了!”

那贺原闻言即刻屏息垂头,恰巧迎上地下铜盆。这时那里边正盛着用来洗墨的水,铜镜似的。他这才瞧见自己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瞪如铜铃,宛若一只受惊的狸奴。可他赶忙垂下眸子后,也只推手作揖道:“臣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恕罪。”

魏盛熠没怪他,只是问:“贺大人,本王听闻令郎二位现今皆任职边疆?”

“是。”那贺原眉间皱了皱,不知这快要登临九天的王爷心里头又在算计什么,只难得真心道,“微臣大儿在壑州守雪,小儿如今在南疆同楚兵厮杀,至今生死未卜……”

“翎州战败咯——”魏盛熠轻描淡写。

“什么?!”那贺原险些冲上前来,可惜魏盛熠一个抬眼就叫他僵在了原地,他只得抖着声开口,“珏儿他……”

“大人放心,贺将军他无大碍……”那魏盛熠淡淡地瞧着那贺原悲面上浮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没头没尾道,“只是贺大人,您一人呆在这缱都,心里头苦不苦?”

那贺原安下心来,又论起大道来:“王爷说笑!犬子戍守边疆为的是民不苦!至于臣么……臣心里头再苦,终究苦不过四疆民呐!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舍大家为小家的理?”

“大人如此明大义,倒显得本王小肚鸡肠了!”魏盛熠挥了挥袖,将那还未着墨的毛笔扫下了桌。

那贺原还以为得罪了这王爷,赶忙上前一步弯了腰,曲了膝,拢起袖打算去替这王爷拾笔邀功。然而那王爷却突然起身,将那滚着的笔踩在了靴下。贺原错愕地仰头,只听那王爷笑道:“不知贺大人可曾听闻,这顾家营有个铁令——逃兵论斩?”

原来这魏盛熠唤他入宫为的是这般。那贺原闻言如遭轰雷,只听“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给魏盛熠磕了几个响头:“还请王爷吩咐。”

魏盛熠噙着笑站起身来,伸手去扶那贺原起身,未干的墨将那吓得发抖的臣子的紫官袍染得斑驳。

那贺原退下后,范拂又回来伺候那阴晴不定的王爷。他正垂头收拾那洒了满桌的墨,又听那魏盛熠道:

“鸟归林,虎归山,该回家了。”

第072章离别赋

昱析四年秋,先皇魏千平病逝,百景凋零,目之所及唯见枯处,不见草木荣荣。

歧王魏盛熠于缱都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嘉平。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入夏复入秋,魏千平驾崩眨眼便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了——

嘉平元年十月

缱都·百汀楼

“逆子!”贺原指着贺珏的鼻子大骂,可他瞧着那人容颜憔悴,又耐不住痛心疾首道,“你瞧瞧你如今像个什么样子?你究竟要叫我和你娘怎么办才好?!”

贺珏此时吃酒已吃得醉眼朦胧,他抱着酒壶不撒手,还痴痴地咧嘴朝他爹笑:“爹——您老人家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怎么?翎州不要我了,就连您也想将我赶出贺府么?”

“说什么胡话?!”那贺原边扭头去呵斥他,边甩着袖要贺珏身侧那些个酒伶出去。他局促地跟在那些个女子后头,直到亲手将那厢房的门给合拢了才舒了口气。

他爹脸皮薄贺珏再清楚不过,摊上他这么个丢脸的儿子真是不知造了什么孽。可贺珏虽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半分要收敛几分的意思。他见那些个女子出去后,还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只见他腰一塌,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氍毹之上,沾了一身艳俗的脂粉香。

可他是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了,却没露出一星半点的笑。他眨了眨眼,泪就开了闸似的往上涌,漫出了眼眶。

昱析四年秋的泪,他到嘉平元年都没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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