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信瞧着了,愈发的移不开眼起来。
“这种话,不是拿来夸男子的。”徐云承说。
“为什么呢?蘅……”杨亦信顿了顿,“我们家那边,都这么夸人。”
“怎会被人欺负成这般呢?杨家多少高才,你是杨家独子,若习得杨家剑法,前途不可估量。”
“我不学。”
“不学就不学。”徐云承没坚持,只伸着手给他撑伞,肩头被淋湿了大半。
“你不走吗?”杨亦信同他僵持了一会儿,见那人实在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开口问道。
“你不走吗?”徐云承反问。
杨亦信垂着头,蔫巴道:“走不了,疼。”
“哪儿疼?”
杨亦信撇开头去不说话,徐云承只道一声冒犯了,便俯下身去。他不顾白衣沾了泥,也不管那不停的雨,干脆地把伞搁在一旁,任由那从树叶间隙滴下来的雨把他淋得同杨亦信那般狼狈。
“你干什么?”杨亦信皱起眉头。
“救人。”
“你干什么救我?谁叫你救我?”杨亦信刻意把话说重了些,想要赶人。
哪有人受助还这样咄咄逼人呢?没有的,所以徐云承也快些走罢,这般不堪的他若只有他一人知道就好了。
徐云承倒是没把那话当冷言,沉思片刻,道:“先生们要我救人。”
杨亦信闻言轻笑一声,道:“你先生教你的东西,要你救的是天下。”
“不救苍生怎能救天下?”
“这世间可不止魏風一顶天,你要救的天下里边可有我吗?”杨亦信喃喃自语。
徐云承没听见杨亦信含糊的话语,还以为那人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便把杨亦信的腿抬起来,也不顾脏,小心帮他把靴子给脱了——隔着被雨水浸湿的袜都能瞧出来,那只脚肿的很是吓人。
徐云承皱起眉来要替他把袜给脱了,好去摸骨,那杨亦信道:
“别摸了,折了。”
徐云承闻言眉头锁得更深,他道:
“杨公子竟自知脚折了,方才为何还要赶我走?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该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杨亦信又把眼给阖了几分,他不敢瞧徐云承,只道:
“没讨厌你。”
徐云承这时淋了雨,又碰了不少脏污,这会儿俩人都像个泥人,见杨亦信诚挚模样又觉得可爱,便淡笑着蹲下来,把背留给杨亦信,道:
“杨公子,你伸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我背你去给郎中瞧。”
杨亦信犹犹豫豫,那徐云承回头瞥他一眼,自己拉过他的手搭在了颈子上,使使劲把人给背了起来。那时徐云承的个头还比杨亦信高些,可他再怎么高,那个年纪的少年个头都大差不差,背人终归还是有些吃力。
因上背得匆忙,那姿势很累人。可徐云承也不敢把背上人掂一掂好寻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就怕那么一掂把人给磕坏了。
他用手紧紧勾着杨亦信的腿,袖子被水沾得湿漉漉的。他没功夫去借月色瞧那湿袖的是泥是雨还是血,只是闷声踩着崎岖的山道,赶着把人送去瞧郎中。
那杨亦信原时拿手撑着徐云承的,还将身子挺得既僵又直,后来许是累了,终于收了力,贴住了前边那少年的脊背。
徐云承虽习武多年,但本业还是念经祈福,作诗文云云,背人行山路当然很吃力。他见那人终于放松了些,虽想淡淡笑笑好宽慰宽慰那少年,却因使劲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
那山道很长很长,又因碰着雨天而瞧不见半个人影。天公若拨开雨帘向下望,恐怕借着月光只能瞧见只有一个白衣仙背着个小泥人上去又下来,艰难地在这拐七扭八的山道里行着。
走的是山路,还下着雨,又是大半夜的,徐云承一路没停歇,走到医舍的时候,感觉腹里的东西都要累得呕出来。
徐云承在那郎中的竹屋前止步,他怕一会儿没劲再把人背起来,不敢把人放下来再去敲门,便扯着嗓子喊:
“萧、郎、中——”
杨亦信平日里头躲得远,刚刚雨势大也没怎么去细听徐云承的嗓音,如此清楚地听着,还是头一回。
“冰泉似的。”
他在心里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