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前的几节台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
庙里燃起篝火,杨立坐在篝火前,顺手捡了一根木柴扔进火堆中。
若不是有这一堆篝火,杨立倒真有可能在这寒冷天气里生上一场大病,他身子骨弱,也因天生绝脉,修习不了武艺,便是寻常人家到他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时常熬炼筋骨,也比杨立身体强上许多。
在庙里铺好稻草的都邪恰巧扭过头来,见到杨立往篝火中添着柴连忙道:“大首领,你歇息去吧,火堆我来照看就是。”
杨立对都邪的殷勤举动苦笑不已。
这人先前还打算一刀宰杀了自己,如今又是这副模样,与先前大相径庭,莫非师父那一张护身符真能让人忌惮如此?
他连说着: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仍拗不过都邪,只得来到铺好的稻草前躺下来准备歇息一下。
坐在庙外枣树上饮酒的苍树哂笑道:“都邪,莫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你这样隔一个时辰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呢。”
语气神态,分明是在嘲讽都邪前倨后恭,净在表面上下功夫。
都邪抬头瞪了苍树一眼,撇嘴道:“我奉师尊遗命还有错了不成?倒是你,目无尊长,不把师尊之命放在眼里,对现任大首领无甚恭谨,师尊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寒心!”
“也不知道是谁在我们大首领尚在昏睡之时提议,将大首领一刀砍了的。”苍树继续阴阳怪气道。
“休要在大首领跟前胡言乱语!闭上你的鸟嘴!”
都邪急地扭头看了睡在稻草堆上的杨立一眼,见对方表情平静,片刻之间已经沉沉睡去,稍稍放下心来,跺脚斥了苍树一句,怪对方多嘴多舌,这种话让大首领听去了,自己就麻烦了。
杨立闭上眼睛之后,脑海中的疲倦与浑浑噩噩之感便一股脑涌来,耳边虽能听得外界些微动静,却已无法凝神听个仔细了。
这种倦怠之感是他潜心修佛十余年来第一次遇到,像是坠入深潭之内,一张口便有无穷无尽的水液涌过喉头,漫至胸腔之内,无论如何挣脱不得。
青年眼角滑过一道泪痕。
罢了,罢了,甚么正果机缘、无明净尽,如今都灰灰了去……
苍树喝光了葫芦内的酒水,颇为无聊地盯着暗沉沉的天空,片刻之后按捺不住了,低头朝守候在杨立身边的都邪轻声呼唤:“都邪,都邪,来聊会儿呗。”
都邪看了他一言,并不作答,冷哼一声往火堆里添一把柴。
他这人说也奇怪,明明对杨立怀有杀心,因为忌惮对方而无从下手,侍奉起杨立来,却是一丝不苟,没有分毫怠慢。
杨立眼角的泪珠,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都被他擦得干干净净,不时还轻轻摸一摸杨立的额头,生怕对方感染风寒。
这副姿态令苍树十分不解,亦摸不透,苍树对自己这位半道里冒出来的同门师弟,一直都看不透。
“别啊,师弟,聊一会儿,师兄我再也不提那些混账话了如何?”苍树改坐姿为蹲姿,蹲在枣树的偏枝上,跟都邪套着近乎。
都邪闷了半晌,将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杨立身上,又朝苍树一扬眉,这一个表情便令苍树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