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动之中,唯有饿奴的嘶吼与士卒的怒咆响应其中。
杨立面色冷硬如铁,胸膛之中怒火愈发高涨。
在他的眼睛里,这位老将军哪里是失去了神智的痴傻人?分明依旧是一个胆略无双、铁腕强硬的老辣之辈!
从前种种,皆不过是这个人诱骗自己,以自己作为幌子好完成他自己逃出野鬼街的要紧事情罢了。
野鬼街上这般多的生民性命,尽被他看作了棋盘上的棋子,死伤再多,也难以撼动此人的心神。
但是如今这份愤怒积蓄得还不够多,每到杨立的目光触及老者花白的头发,褴褛的衣衫之时,这份怒火便猛地向下缩了缩。
这个人不论今时做了如何错的事情,从前也毕竟是父尊倚重的名将。
杨立很难让自己彻底否定老者的过去。
否定老者过去的功绩,便也代表了否定一个强大军队过往获取的无数功勋。
这些功勋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但亦为大昭生民换来了如今较为平稳的生活——尽管养育这支军队的燕州郡千里之地,并未得到过燕翎军带来的安定与平稳,反而因之招来灾祸。
可是,他如今所做终究是错的!
是错的!
杨立在脑海中努力说服自己,看着老将军的眼睛里便也愈发充满了愤怒与仇恨,青年咧嘴,语气冰冷:“你一直都是清醒的?”
这句话像是在质问老者,又像是杨立在自我肯定。
此间阿鼻地狱一般的场景,士卒们临死前的痛吼之声,飘荡于挂檐城上空的亡灵悲鸣,一股脑地涌入了杨立的大脑中。
他坚信老者是清醒的。
但他自己已经不那么清醒了。
他心跳很快,咚咚咚如同擂鼓。
自己清醒吗?老将军扪心自问,在野鬼街数十载,从未有一日如今时这般,在他撞见了杨立的那张脸孔之后,让他的胸中迷雾全被扫荡干净,神智清明,心绪更豁然开朗。
但看着杨立那张脸孔,老者依旧会时不时陷入某种恍惚之中。
见到杨立之后,他便明白了自己最终的使命以及归宿。
他在过往数千个日日夜夜里,都在重复提醒着自己这个使命,因这个使命,他虽然活得疯癫,却也活得充实。
在完成这个最终使命的事情上,他是冰一样的清醒着的。
但在对待杨立这个肖似先王的青年人的事情上,他是火一样的疯狂着的。
前者是今日必须完成的使命。
后者是旧日里誓死追随的信仰。
两者孰轻孰重?
老者分不清了。
于是,他沉默良久,嘿然一笑:“殿下,还与从前一样优柔寡断……”
“雄鹰部于白山黑水之间成长至如今地步,确已彰显其部族之强韧,今时若不铲除,日后必成我昭国大患……”
“你分明知晓,此战将如此之多神智有缺的人充作士卒,投入战场,实是有伤天和之举,缘何不听我之劝阻,与敌迂回?!”
杨立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