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剖腹产生出来了,造成她的大出血,还造成了孩子身体的残缺和损害……
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失忆了就可以摆脱一切。
但怎么可能?
手越发发抖,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所有事情都在一点一点印证,她怀疑的,她不愿相信的,她怎么也想要摆脱的,却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但方译桓又怎么会知道她将孩子生下来了?又是怎么将孩子抱走的?
电话响起,陌生的号码,一长串的接入码,来电归属地显示英国。
她接起,陈杉的声音像浸在水里一般:“当年引产失败,孩子还是生出来了。医院不肯负事故责任,刚好你又遇上大出血,还是一个人,我们只好向你隐瞒了这件事。但杀掉新生儿是犯法的,我没办法,就将孩子给了那个男人……”
她听见自己问:“哪个男人?”
“你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来找你,浑身是血,膝盖还中了枪,只是叫着你的名字,求我救你……再傻也能猜出来,他是孩子的父亲。我骗他说,你已经死了。”
“然后呢?”
“半个月后,他又来了,一定要见到你的尸体,或者墓地。我撵他他也不走,一直跪在护士站门口,我没办法,就将孩子给他了,却没告诉他真相。”陈杉叹了一口气,“其实孩子给他的时候,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先天性呼吸衰竭,极容易造成大脑缺氧,最严重,有可能导致脑瘫……但他抱着孩子,却如获至宝,只是一直在流泪,除了你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向晚已经泪流满面。
她说:“看着你遭的罪,我觉他也是罪有应得。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怜的地方。他的样子我至今记得,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但哭得那么伤心,紧紧抱着襁褓,嘴唇都在发抖,那模样,就差跪在我腿前给我磕头了。”
陈杉听她半天沉默,问了声,“沈向晚,你在听吗?”
她抹了抹泪水,“在,我在。”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一身是病的残疾儿,养活恐怕也不容易。何况是一个男人,自己还带着伤呢。”
她吸了吸鼻子,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是啊。”
陈杉说:“以为你就此摆脱了,却原来还是记起来了。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是因为,你又见到他了?”
她没答话,低头应了一声,随即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嗯,你多保重身体。”
她握着手机,伏在办公桌上,也呜咽起来。
原来,原来所有都是真的。冬冬是她的孩子,方译桓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为了让孩子健康成长,远离伤害,他究竟吃了多少苦?那样一个几乎活不成的孩子,他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救活?
她甚至不能想象当时的场景。
而现在,她已经迷失了方向。
仿佛是久经航行之苦的人,飘零沉浮,风吹雨打,远方终于有一丝光明,她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温暖的灯塔,还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只是不住往前,一直往前,她只能往前。
就像她已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窗外,城市霓虹闪烁,正是华彩初上时分,雪花片片飘下,散在灯火阑珊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