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熟练,仿佛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曾无数次地做过同样的事情。
打麻药的时候,他稍稍皱了一下眉。
然后是一根七厘米长的粗针,从侧胸刺进去,虽然打了麻药,但作用并不大,那三分之一厘米直径粗的针,一直扎进胸腔里面去,痛得一向能忍的他浑身打颤,额头冷汗连连。
沈向晚在旁边站着,只是流泪。
终于做完,他却在板凳上歇了许久,沈向晚要来扶他,依然被他拒绝了。
他不骂她,不打她,就是这样的冷漠,让她的心冻进了冰箱里去。
回了病房,他就睡了。
是被医生叫醒的,要进行心脏血管造影。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他的精神稍有起色,却仍旧不说话。
平躺在检查床上,全身都铺满了蓝色的纸单子,护士托起他的左手,将一针很细的导管通过穿刺插进去,他只是直视着天花板,眼睛时不时眨一眨,表情却平静得宛如死灰。医生来来往往,一直在忙,注射剂,造影剂,还有仪器的角度,都在调试和观察。
机器不时发出滴滴地声响,沈向晚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看着他心脏里的血管越发明晰起来,随着心脏的跳动,也轻微地颤动着。
李医生说:“不排除有心脏动脉血管破裂手术后遗症的可能,也有可能是动脉夹层。”
她听不太懂,但他听懂了。
只是闭上了眼。
不想看任何东西,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将耳朵也堵上,不去听任何东西。
六年前的那枚子弹,直接打进了胸口,插着他的心脏而过,若再偏个一毫米,他必死无疑。
那时候,所有的生存意志都是来源于她。
只希望能够再见她一眼,或许能够冰释前嫌,至少不会是一句分手,还有护士口中的三个单词,将一切希望打碎,那碎碴子扎得他的心血肉模糊。但他还是不信,怎么能信?她会死?
家族企业破产,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甚至还背着一身的债。但他就是不信,一定要活下来。多亏了尹家二老,看他可怜,甚至没有在乎他曾是谋杀嫌疑犯,而资助他治疗。
但钱像雪花一样花出去,却收到如雪花一样多的病危通知单。他从不知道原来命运可以这样残忍,不给他一点好处。那时候整日都是神志模糊,大白天也睁不开眼,注射、穿刺、透视、CT、MR……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却也造成了一身的病。心脏动脉血管破裂,血胸,脓胸,还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他从未后悔,那是他欠她的,他的家人害死了她的母亲,造成了她的悲剧。
但他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他又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曾经爱过她,那么爱,那么爱,可以抛弃生命和一切的爱。
但冬冬终究是死了。
他也丢不掉那如影随形的病根,春夏秋冬,季节变换,萦绕不去的身体疼痛。还有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泪水已经被逼退,这才抬起了头来。
沈向晚蹲在他的身边,手撑着下巴,脑袋歪在仅剩的一点的小空间里,伸出手来,替他擦去眼角的泪。
她问他:“是疼吗?”
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没说话。
但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在发抖。
李翔宇医生是专程从国内赶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进了造影室,陪着方译桓做了血管造影,走出来才看见沈向晚。
沈向晚迎上去,询问他的病情:“李医生,你刚才说译桓是手术后遗症,或者动脉夹层?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