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黎书此刻却?有一种得意?的感受,就好像她还是之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帝王,所有人都要为她折腰屈膝,哪怕是她选中的储君,如今代她监国的太?女殿下。
风掀起床帘,将?悬挂在侧的黄铜熏香球摇晃,散出的香气浓郁,直叫人脑袋发晕。
外头的日光越发明亮,将?地板晒得发烫,斜插在窄口瓶里的花有些恹,花瓣都萎缩起来。
盛拾月思?绪偏移一瞬,恍然发觉夏日又要过去了。
汤药很快就见了底,若是平常,盛黎书早已偏头拒绝,不肯再喝。
可在此刻,她却?恨不得让这药再多些,最好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位被百姓交口称赞、颇具能力?的未来皇帝,在此刻,也只能乖乖听她的指令,
枯瘦如树枝的手指拽住被褥,扯得上头花纹杂乱且扭曲。
事到如今,盛黎书仍是不甘,要是自己还能多活几年、要是还能继续服用寒食散……
她直勾勾地看着盛拾月,咽下最后一口苦药,随着吞咽,被枯黄皮囊包裹的喉管滑动,隐隐能瞧见旁边凸起的脉搏,有一下没一下地微弱跳动着。
她说?:“传位诏书朕已派人拟好。”
盛拾月一愣,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无意?识捏着手中的空碗。
盛黎书一直在打量着她,看见她现?在的表情,忍不住戏谑笑?起,好像在说?谁能抵抗住权利的魅力??
即便是曾经的肆意?妄为的纨绔,当?了半年太?女后就割舍不下手中的权利了。
她继续扯着沙哑的嗓子,说?:“诏书一共有两份,一份写着你的名字,另一份……”
她笑?起来,满脸的褶皱都堆积成一块,反问道:“你猜一猜上头写着谁的名字?”
“是朕那瘸了一条腿的倒霉老八,还是关?在牢房中等待秋后问斩的老六?”
盛拾月呼吸一滞,既震惊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盛黎书,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荒唐话语,难不成这半年的病痛让对方伤到了脑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胡话,还是……
盛拾月看着她狰狞得有些癫狂的面容。
脑子骤然冒出两个字:疯了。
“你猜猜她们会放过你吗?朕的太?女殿下,”盛黎书拖长语调,往后靠在柔软垫子上,居然露出几分悠然。
心脏急促跳动,盛拾月指尖发凉,明知对方在威胁自己,却?不敢有所动作,嘴唇碾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
盛黎书哈哈大笑?,心里畅快极了,管她年轻、意?气风发又如何?只要这权利还握在她的手中,她想让谁笑?,谁就得笑?,她让谁跪,谁就得跪。
她笑?得颤抖,悬挂的铜制熏香球也跟着晃得更厉害,香味越发浓郁。
光影攀爬,穿过床帘落在盛黎书身上,坐在外头的盛拾月反倒陷入阴影里。
盛黎书笑?得停不住,边笑?边道:“杀了宁清歌。”
她语气轻松随意?,好像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嘭!
随着话语落下的是手中的空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瓷片溅开,上头还有褐色汁液残留,将?地面弄得一片狼藉。
盛拾月慌慌张张抬起头,声音几乎颤抖,却?还要强撑,好像又一下子回到幼时,她被皇姐抱在怀里的时候。
“不、不行,”她面色苍白,如同那天抬头看向盛黎书举起弓箭,用力?拉扯着往这边瞄准。
“不要、不要……”
她用力?抱着皇姐的脖颈,却?被皇姐硬扯着放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世界一下子颠倒,她大声哭喊着说?着:母皇不要、母皇不要杀皇姐!”
可盛黎书没有丝毫停顿,羽箭破风而来,贯穿最疼爱她的皇姐的胸膛。
深埋的恐惧从骨头缝隙中挤出,如雾气扩散般,弥漫至全身,盛拾月突然察觉,自己还没有忘记,将?那日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是皇姐垂死前的那一声娘亲。
盛拾月面色骤然苍白。
可盛黎书却?施施然地开口,声音里,甚至有一种长辈关?切晚辈的语重心长,她说?:“如今朝中内外,无一人不惧怕宁清歌。”
“百姓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大臣当?她是悬在脑袋上的刀,无时无刻不想将?她拉下去,”盛黎书冷笑?一声,是一种意?料之中的轻蔑。
“你怎么会知道?!”盛拾月又惊又疑惑,直接脱口而出。
明明这半年时间中,盛黎书一直卧病在床,甚至大部分时间的在昏睡,清醒时刻少且短暂,怎么可能抽空询问外头的事?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