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但是我还是去开门了。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门口,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喊他的名字。
幽默的是,我是个哑巴。
那一天我才知道他是个孤儿。
于是我又开始难过,我觉得老天很不公平,倘若他公平一些,怎么会让他无父无母地长大?
不过他好像不在意。
我们去买了年货,我给他做了一桌菜,这一次,我看到他的眼睛明亮起来了。
就那一瞬间,我想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他包了水饺,不过因为饭菜做得太多,我们只下了几个,全当过年意思一下。
快到凌晨的时候,我本想给他发新年快递的消息,结果他一直在拍我的手,我看过去,看见他全然不输外面烟火的明亮眼眸,看见他用不熟悉的手语给我说——乔湛城,新年快乐。
很不流畅的动作,很明显是临时学的。
伴随着外面烟花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我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还好心跳不会说话。
他说明年还是这么闲的话,就带我去北方看雪。
所以要我活到明年。
我答应他了,但是他没有活到明年。
初六他走得匆忙,连他的小狗都一并先交给我了,我和他的狗面面相觑,我在心底无声给他的狗说:你是他的小狗,我是他的大狗。我们两条狗都被他留在这儿了。
后来再知道他的消息,是他的上级,也好像是他的同事来的。
来把他的小狗带走,顺便给我带来了他牺牲的消息。
我愣在原地。
我有很多话想说,我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我是哑巴,我无声地张着嘴。
那人却说:“之前季队提过一嘴,说你太可怜了,这是他存的一点钱,你就当是他谢谢你照顾毛饼吧。”
忘了说,毛饼就是他的狗。
我看了对方很久,没有去接这个卡。
毛饼也确实通人性,死活也不跟他走,对方一靠近它,他就乱咬人。
末了,还是我阻止了他,我给他打字:毛饼就先在我这里吧。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那狗的抵抗,只好点点头,离开了。
我看见他转身离开时低头擦了擦眼泪。
我蹲了下去,毛饼难得亲近我一次,毛饼咬着我的衣服,要把我往外拖。
这种情况在毛饼伤还没好、刚养在我这里的时候也出现过,毛饼咬着我的衣服,一直想出去,直到他来了,它才松口。
那会儿我就知道了——
小毛饼不是想出去,小毛饼是想去找他。
我看着小毛饼一会儿,把衣服从它嘴里扯了出来,茫然地坐回了沙发里,我朝卧室看去,卧室的床上,阳光洒在我今天早上刚给他叠好的被子上。
我悲从中来,突然扶着门框哭了出来。
哑巴的悲伤就像哑巴的爱,一点声响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他被葬在了烈士陵园,即使是被黑白照片钉在墓碑上也是好看得不可思议,我看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总感觉恍如隔世。
告别会上,我看到了很久不见的乔北澈。
他比我大七八岁,头发倒是白了不少,真稀奇。
我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死了,他的狗还活着,我还得把他的狗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