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亲戚接济,她连吃饱饭都难。好在后来朝歌接管了银城,在林晓白眼里,朝歌的官儿都特厉害,能给每个人都找到活计做。林晓白终于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肚子了。
这天一早,城卫所的官儿就出来喊人,要组几支队伍去野外探索。
朝歌周围千里早就被人摸遍了,没什么新奇的,但如今他们所有人都搬迁到了六幕山,这里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个新地方,也不知那些还未被人踏足的野外,拥有多少奇妙宝贝?每个人平静的表面下又藏着跃跃欲试。
林晓白也是如此,但她是个普通人,理所当然落选了。
林晓白叹了口气,她渴望地看了一眼修行者们离去的城门口,而后背着一箩筐药草,迈着还算轻快的步子来到了城南的仁医院。
仁医院是个三进的大院子,据说从前是狗大户的宅子,一身麻布衣衫还打着补丁的林晓白跨过大门,就见庭院里摆着好多药炉子,药童们正忙忙碌碌着按方抓药煎药,见送药人过来了,就招招手。
林晓白将背篓卸下,帮忙清理药材,时不时还能听见宅子里面传来士兵的呻吟和叫骂,林晓白不以为意,神情不变。
像这样的仁医院,在银城里还有好多个,这里收治着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兵,都是伤势较轻不危及性命的修行者,修士或者伤势濒危的,都收到朝歌王都里的医药馆去了。
倒也不是朝歌对修士和凡人区别看待,而是银城里的大夫大多是凡人,根本看不了修士的伤。这些大夫几乎都是从附属国都征召过来的,听说他们要是表现出色,就能进入王都的医药馆,以后被栽培成医修或者炼丹师。
林晓白很羡慕,她也懂些药理,可她只是个普通人。
“林姑娘,把这个送进去给樊大夫。”
林晓白应了一声,捧着一大碗热腾腾黑乎乎还散发着怪味药膏往里走。
一进去就听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在骂人。
“狗爹养的仙门,要不是他们用诡计,老子都能多杀几个修士了!”
“得了吧赵老二,可别把一整个方阵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另一个伤兵说道。
赵老二习惯性地拍了下大腿,忘了腿上有伤,登时龇牙咧嘴起来,可他的嘴巴仿佛没有盖,到了这份上还合不上,“话说陛下为啥要带咱搬到这儿来啊!咱明明打败仙门了,搞得跟落荒而逃一样。”
“你说话可小心着点吧!不搬?难道留下来喂怨魂啊?”
“老子怕个鸟啊!”赵老二口气还不小,“老子提刀上去就干!这得值多少功勋啊!”他一阵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回去打怨魂。”
林晓白没上过战场,也听不懂,但她没走,蹲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这时樊大夫进来了,他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精神头却很不错,一进来就白了赵老二一眼,“知足吧,真还留在东极洲,眼下你已经没命了。陛下怜惜子民,不愿你们送命。要换做别的大能修士,哪个乐意花费大法力一夕之间迁移几千万人?”
樊老伯边说边摇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赵老二没听懂,还茫然,林晓白已经憋不住笑。
樊老伯看她一眼,倒很慈和,留她下来帮忙,知她年幼失怙,年少失恃,全靠亲戚施舍米粮长大,便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林晓白道:“以后啊,等我召唤出命器,我就跟其他人一样去野外打料,然后盖一个自己的窝,衣服再也不穿有补丁的……”
她还在说,樊老伯却有些走神,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性情执拗的孙女。他的女儿是个普通人,年轻时以为能靠情意拴住一个修士,后来那修士抛弃了她,她便把罪责归咎到自己没有修为上。
他可怜的女儿啊,不怨怪那人负心薄情,反倒认定自己没有修为配不上人家,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被抛弃是理所应当,她以为只要这样想,她就能认命,就能不再怨恨。
最后她自己死了,却留下一个被她教歪了的孙女,更可气的是,要不是孙女带着她的遗书前来投奔,他都不知道女儿遇到的坎坷。
也不知道蕙兰能不能转过弯来。樊老伯心中叹息,人啊,总该为自己活,无论做夫妻,子女,还是臣子,总要做自个儿的主心骨,总是担心被人放弃,何尝不是将自己看低了去?
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樊老伯眯眼瞧去,看见自家孙女从外面走进来,他惊异道:“怎么这时候来?”
樊蕙兰道:“王都太吵闹了,来这里帮帮忙,陪陪您老人家。”
她话语平淡,樊老伯却听出些不同寻常来,他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几眼,连声笑道:“好好好,来,你带着这个小姑娘,帮忙分拣药草。”
***
朝歌内城宫室。
樊蕙兰已经走了有一会儿,迟一悬还坐在原位没动。
他轻声道:“满满,我觉得这个世界太糟了,大多数人都过得好焦虑。凡人害怕朝不保夕,修士害怕更强者的碾压,连大乘修士都为了飞升不择手段迷失本心……”
樊蕙兰的恐惧,何尝不是这个扭曲世界的映射?
只不过她明晃晃地摆在面上,而其他人藏在心湖深处,大多数人甚至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本质上讲,是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安全感。但我相信,只要有您在,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会越来越好吗?”迟一悬却没了往日乐观。
迟满意识到有些不对,【您怎么了?】
迟一悬五根手指按住脸,“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信任,我也只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