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寻死”,沈长清把人放下来,肯定地说道,他暗沉了眸子,“为什么?”
颜华池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好奇死后的世界,不行吗?”
沈长清忽然明白颜平为什么说颜华池疯了。
他把整个冷宫重新扫视一遍,才发觉很多之前没看出来的东西。
这里的物品再怎样也不至于十几年就破损到这种程度,这是人为破坏的!
屋檐下断裂的帆布是曾经有人在这里上吊,又被救下的痕迹。
屋檐上的瓦片被多次踩踏,才会寸寸断裂。
立柱上的红漆大块剥落,那是承受过剧烈撞击才至如此。
颜华池,你究竟是有多想死?
沈长清不过是愣神的功夫,这人就又溜到了井边,要往井里爬!
沈长清下意识要去救人,谁知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先他一步,温柔地把颜华池放在草地上,消失了。
沈长清抬起的脚顿了顿,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接着快步走到颜华池身边。
“你虽然只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却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到她们的存在”,沈长清摇摇头,手指向前轻轻一点,“你既然如此好奇,我便带你去看。”
“鬼门,开!”
“鬼门关?”颜华池古怪地看了沈长清一眼,“你是什么人?阎王爷?”
沈长清对某人的疑惑视而不见,拎着人衣领子把人提起来,跨过一扇凡人看不见的大门。
到这时他才解释道,“这不是传说里的鬼门关,只是我习惯如此称呼。”
跨过这扇门,就能看到死后的世界。
颜华池眨了眨眼,这里还是冷宫,只是气氛全然不同了。
这里的空气好像被蓝浆漂染过一般,而冷清的屋子角落几盏闪烁昏黄火光的长明灯变成了绿油油的鬼火,颜华池愣了半晌,道,“还挺……好看。”
沈长清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比如——蹲在油灯前嘤嘤嘤的女鬼。
“姑娘……”,沈长清平静地看着那几盏颜平留下的灯,听了一会这鬼哭狼嚎,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斟酌着字词,打断道,“别哭了,这灯怎么了?”
这女鬼哭唧唧讲了半天也讲不清楚,反倒是颜华池懒洋洋地回道,“她是那个什么……什么帝的一个才人,因为祈福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寺庙里的灯,就被送到这儿来了。她身体弱,虽然有婢女跟着照顾,却挨不住这里的阴冷,没几天就死了,那婢女也被赐死了,不过不在这里。”
沈长清叹了口气,心生怜悯,刚要开口又被颜华池插了去,“哦对了,就是她弄断了长帆,害我上吊不成反摔了一屁股墩…”
他这样说着,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停不下来了,“榕树底下打闹的那几个声音我听得出来,这几个姐姐教过我说话,经常跟我讲故事。”
“刚刚把我从井里捞出来的是这个正在墙边抠墙灰的姐姐,她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抠着教我写字,她很有才华,高宗看中了她的诗词,把她从青楼里带回来,可没几天就厌了。”
沈长清跟着颜华池的讲述把目光投到高墙之下,那里的墙皮脱落得不成样子,墙边的女子感受到目光,大方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沈长清回以一个微笑。
这样的故事颜华池讲了很多,这些姑娘们都很是心善,虽有遗憾,却从来没有生过害人的歹念,她们一代代帮助来这的新人,那些被帮助的新人又不断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相较之下,那口井就显得格外突兀,那里的怨气笼罩着整个冷宫,又不断向皇城四周扩散,阴冷的鬼气是导致京中下了三个月雨的源头。
“华池”,沈长清顺手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发顶,“你的故事好像有人缺席。”
沈长清徐徐善诱,“告诉我,昭阳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颜华池笑了,不讲昭阳公主,却讲蚂蚁,“我翻开老榕树下的地皮,那里的落叶腐烂生蛆,蚂蚁吸吮榕树的树根,蛆虫啃噬榕树的树皮,你说他们可曾问过,老树愿不愿意?”
“我问过老树,可他总不回应,不过我很清楚一件事情,我不愿意。”
沈长清一时不知作何评价,沉默了一会。
颜华池以为他会质问自己捏死蚂蚁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蚂蚁愿不愿意或者继续追问昭阳的死因,可他都没有,他只是长叹一口气,把手伸给自己。
颜华池不解地用那漂亮的丹凤眼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沈长清,后者温和地回视他那双眸子,“姑娘们可有讲过国师的故事?”
“当然有”,颜华池没有犹豫,轻轻把自己的手搭在沈长清手心,“她们讲他的时候,总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我就总劝她们,那长清君毕竟是一国之师还是个仙人,她们这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此前我是一国之师,此后我是你一人之师”,沈长清握紧了少年骨瘦如柴的手,“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你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