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城杨是五日后回的桑家。
他年逾五十,一身周正,大小事务都有二三个助理跟在身边,忙得脚不沾地。
桑未眠记得第一次他们父女俩相见的时候,桑城杨拿着手上亲子鉴定结果99。99的可能性,伸出手来与她介绍的时候,说的是,桑未眠你好,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桑城杨。
那举手投足了无遽容的样子不像是会无法自持遗落私生女在“民间”的人。
桑未眠也一直没改口,跟别人一样叫他一声桑先生。
桑城杨也不介意。毕竟他们把桑未眠认回来本就是别有用心,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是没有的,他也更不会贪她能叫他一声爸。
说来也巧,桑未眠的名字是春姐取的,她带她回家的时候那一年,桑树茂密,暖风熏的人挣不开眼,春姐说那棵高大乔木树木生机勃勃很是漂亮,于是她一拍大腿,订了她就姓桑了。
谁知当年随意一定倒是真的定到了她的祖姓。
这样一来,桑未眠连改姓的必要都没有了。
桑家奶奶也满意她的名字,未眠,未眠……好听,像是个富家闺房里养出来被疼着长大的姑娘,漂亮,温柔,乖巧,知书达理,像是亭亭玉立的水仙花。
但真的了解桑未眠的人却会发现,这个名字,和她的个性,很不相配。
甚至曾经有个人坐在比她高一截的沙发上,摩挲着她的后脖子颇为苦恼地皱着眉头掀着眼说:
桑未眠,桑未眠——你这名字取的,多声东击西啊。
——
几日之后,桑城杨要带桑未眠引见给顾婷。
这场见面会的规格比迎接桑未眠回来的规格更高,来得不仅仅是是桑家这边的叔伯,更有桑家和顾家两家在商场上交好的同盟。
名利场做生意就是这样,人脉关系庞杂,盘根错乱。
姓氏和血缘是最好的利益捆绑保证,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即便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会为了那一层关系统一方向,巩固盟友。
这就是为什么桑城杨要和顾婷结婚的原因,顾婷要在昌京站稳脚跟,桑家眼红南边的生意。
但这还不太够,桑城杨布局了十年的一个机会被城北晏家抢走了,晏家虽有意合作却并非完全信任,桑家奶奶找回桑未眠来,为的就是这个事。
外人都说,桑家父女俩轮番上阵,桑家今年打算开疆扩土地提一提在昌京的地位了。
桑未眠从前接触的那个世界里,普通人的婚姻更多像是搭伙过日子。春姐为了有个屋檐躲雨把她从孤儿院接回来,又因为达成婚姻所需要的几两碎银而折算她在她那场婚姻里的价值。现在这个圈子,法律用更上得了台面的样子捆绑所有人的利益,他们管它叫做婚姻。
至于个人情感因素,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毕竟喜欢和爱都不长久,但财富到手是可以计量的。
桑未眠在前些年没少在乌烟瘴气的酒局里看到过公子哥们今夜买醉美人在怀,明日遵循家里嘱咐穿上西装出席婚礼的的。
桑城杨有意让桑未眠接触的晏家那位,桑城杨说他是国外名校金融硕士毕业的,晏家长子,一表人才,人又儒雅谦和,是个人品尚佳的有为青年,作为未来女婿考量,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桑未眠没了解过也不关心,她只想等这边的事安定了跑一趟瑞城采买些设计图纸上要的珠宝原石,有客人等着要。
家宴那日,屋里屋外来了几圈的人,屋里暖气打得足。
桑未眠换了一条单边水墨色半身裙,叠穿蓝绿色渐变毛衣罩衫,腰间系一条牛皮手工窄边腰带,配了一顶水洗蓝色的四方皮绒帽。
耳饰和毛衣项链都是鎏金色的,样式小众,审美高级。
她这一身打扮倒是让来往的宾客第一眼就问她是不是做艺术的。
她换上这两年自己做作坊生意养起来的那点商场上的迎合,抿唇微笑,说自己就是个折腾珠宝的,画画图,接接设计。
桑城杨这会也会过来,跟宾客寒暄,像是真的介绍女儿一般地说,眠眠从前是美院毕业的。
美院的啊。
宾客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而后竖起大拇指,真心或者是假意地说,一看通身的气派就是充满了艺术家的气息。
桑未眠递上自己的名片,说自己不过只是个没名气赚点小钱的设计师。
宾客双手接过,和桑城杨开着玩笑:“老桑啊,你要反省自己,你看你家眠眠一个人在没有你的地方,也成长得这么优秀。”
桑城杨笑着回说他惭愧,一来一回地寒暄着往内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