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环视诸臣:“天幕所言是,朕亦曾听闻有乡豪私购黔首之田,西汉之“病变”竟也出现在本朝,可见其顽疾难医。此前朕曾拟令迁豪强至边远郡县,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新思量?”
无人应答,所有人皆是冥思苦想状。
唯有叔孙通出列,拱手笑道:“那自然是看陛下所选,要压这帮逆贼,可以数令并下,来个全面打击。他们要做豪强?那也不怪大秦先下手为强了。”
其余冥思苦想的臣子僵硬地转过头——还是你叔孙通不讲道理呐,大家都试图想出一个一本万利的法子,你倒好,直接把各种只要有一点用的计谋,一股脑丢上去!
--------------------
“好一个全面打击,数令并下。叔孙博士之见,依朕看来可行。”
秦始皇抚掌赞之,接着语调一转:“那如此数令,叔孙博士有何高见?”
叔孙通傻眼了,他只是想活跃气氛,挣个表现,真让他立刻想出几种有用的法子,也是真的难为他。
他支支吾吾白天,念道:“孔夫子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臣读圣贤书有感,不如,不如……”
秦始皇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对叔孙通的言论很感兴趣——多年尚法,以李斯代表的法家为上学,他现在倒是真对儒学的高见十分好奇。
叔孙通在始皇陛下的注视下冥思苦想,几乎是陪上他毕生的智慧,终于是灵光一现:
“陛下,不如下令,令地方上拥田甚多的田户,死后田地均分给其诸儿女,不得将全部集中继承给嫡长子,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一来,百者分十,十者分一,土地富集之问题便可世世代代不再忧虑。”
他还未得空露出得意的表情,殿门口站出一人,是李斯。
他不似从前,仅着一身素衣,面容憔悴,身侧还有押解的兵卫。
他被破例允许站在殿外旁听,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过今日李斯始终缄默不语,除了这两次:前一次是嫌叔孙通油嘴滑舌,这一次直接开口怼叔孙通。
多大怨呐,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能戴罪立功是他有才能,但是这功绩再怎么立,史书里也不会记他半点好了——他现在可是大赦天下理由里的那个佞臣了。
隔得远远的,叔孙通也觉得自己被什么蛇属生物瞪了一眼,后背有些发毛。
李斯慢道:“叔孙博士果真高见,不过此论可不敢署上博士之名。早在百年前,秦孝公治时,商鞅变法,便已有令曰:‘民有二男以上部分异者,倍其赋’,现今在秦法中仍有类似的条例。”
他说的在理,通过分家来抑制土地兼并是自古大秦便已有的方略,叔孙通实在是算不算原创。
谁知,叔孙通并不买账:“那又如何,陛下的意思是数令并下,有用的没有的,统统都要,既然你法家已行此法百年,那看来也是收效甚微。”
李斯可不爱听“收效甚微”这样的话,简直要暴跳起来:“你……”
叔孙通不理会,继续向着秦始皇道:“虽收效不足,但其中思路仍是有用,臣以为,倘若日后豪强发展至天幕所言的恐怖境地,莫说是倍其赋,即便倍倍倍其赋,他们也敢不交呐!”
叔孙通刚说完,天幕之音继续响起,所说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豪强的生成,最苦的当然就是老百姓,以至于农民起义,朝代更替,新的掌权者吸取教训,安养民生,然后压不住这个问题,遂再次更替,历史的循环往复便蕴含其中。
扯远了,主播是想再讲一讲,中央朝廷对地方豪强的讨厌,那也许还不比老百姓少。
再来数一数地方豪强的几大罪状。其一便是组织私兵。
这些兵可不得了,在政权没出乱子的时候,他们都是豪强用来保护自己田地的,但是一但政局有变化,他们就会成为王朝覆灭的催化剂,成为乱世中的精锐力量。例如东汉末年,曹操麾下的许诸,便是带领自己的私兵投奔而来的。
试问哪个统治者不惧怕手握军队的敌人?自古帝王所得是防备自己家将军的,更别说这种神秘编外力量了。
其二便是劫囚。
豪强地主一般都有一个庞大的宗族依附于他,那么当其中的主要成员犯法被逮捕后,宗族里便会有人用暴击手段劫囚车劫法场,汉朝部分地区的官员在押解犯人时甚至会对这种情况严加提防。
这种行为你可以说是一种家族情义,讲义气,但是放在统治者层面,意味着在地区的法条正在沦为一纸空文,是地方不受约束的一种体现。
其三,是藏人,偷人。
藏什么人呢?藏逃犯,或是隐瞒人口,以此来偷税漏说。
总其三条,可见豪强发展起来之后的无法无天,那么已经无法无天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谋反。
老百姓揭竿而起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地方豪强不一样,他们要做一片田地的最高人,要坐上皇帝的位置,
于是纷纷摇身一变,成了乱世割据一方的军阀。
不知汉朝无为而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地方豪强会演变成这种模样。这叫任何一个和平年代帝王听了都是胆战心惊的程度。】
秦始皇听得不由捏紧眉心:“这哪里是叔孙博士说的敢不交倍税那么简单,朕看他们这是要直接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