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曦上了岸,急匆匆地查看那些神人幼童的情况。他们不知被掳来多久,许多都渴得脱水,饿得脱相,更有许多至今昏迷不醒,软软地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只听淋漓的皮肉撕扯声,黑孔雀半张着双翼,盘踞在俱时协罗的宝座上,已经把毒龙王子吃了一半,半截龙尸血淋淋地挂在上面,眼珠子都被叨出来咽了。
余下几头毒龙要么吓的,要么被神光打的,俱昏死在黑潭边上。孔宴秋两口吞掉龙心,又用爪子按着抽了龙骨,去嚼里头的龙髓。
空气中满溢着腥苦的浓浓血味,黑孔雀抬起头,满头满脸是血,锋利的鸟喙上更是黑血横流,它惬意地摇摆着盛大灿烂的尾部饰羽,头顶碎金色的冠羽簌簌作响。
“孔宴秋,别吃啦。”巫曦头也不回地叫喊道,“快来看看这些小孩儿!”
听见他的呼喊声,孔宴秋总算拉回了过于陶醉的心神,黑孔雀飞下俱时协罗的残尸,在半途中变回人形,降落在巫曦身旁,抹了把脸上的龙血,舔干净爪子,勉强算是打理了一番。
“他们被关得太久了,”孔宴秋道,“等我们出去,着人挨个送还就行了。”
“到哪里找人呢?”巫曦抬起头,不解地问,“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神人诸国如此遥远……”
孔宴秋一时语塞。
长久以来,他始终没有挑明业摩宫的事,一来因为在他心里,无论是业摩宫,还是业摩宫的妖鸟禽兽,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配拿到巫曦面前说项。坦白地讲,他实在厌烦那个地方。
二来,则是他自己的私心。大荒纵然广袤无垠,但以业摩宫的本事,要定位到一个神人的国家,将走失的王室成员送回长留,实在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只是唯有一点。
——他不愿将巫曦送还。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扶持,彼此照料着,在大荒的雪原上安顿出温馨的小家,这就是孔宴秋所期望的一切了。他怎么可能再让巫曦重新回到他的国度,去做那个倍尝冷眼,受父兄宫人轻视的小小王子?
“我……”他定了定神,找补道,“大荒中总有待人友善的驮兽,只消交予它们一些报酬,便可听候差遣。”
巫曦的眼睛亮了:“对啊!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
他站起来,转头看见毒龙王子的残躯,顿时龇牙咧嘴的:“哎哟,真是埋汰!快把你的饭处理一下,别叫剩下的毒龙跑了。”
说到这儿,他心头升起一阵忧虑,巫曦担心地说:“今日我们放跑了俱时龙王的寿礼,还杀了它的大儿子,只怕会后患无穷。”
“……算了!”不等孔宴秋回答,他自己先多云转晴,兀自开朗起来,“我要救小孩儿,你要吃毒龙,都是由不得人的事。已经到这地步了,再想东想西也没用。”
跟巫曦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孔宴秋身上的戾气仍然难以消解,他杀死毒龙的手段也未免太过凶残,可是在巫曦心里——或许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吧——他并不觉得孔雀吃掉毒龙,是一件需要大肆谴责的恶事。同理,通过孔宴秋的只言片语,他同样不觉得黑孔雀就是金曜宫的所谓“罪果”。
“纸包不住火,俱时龙王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孔宴秋道,“但人救了,儿子也吃了,它纵有通天彻地之力,又岂能叫时光倒转,江水回流?”
说到这,以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将剩下的龙全部按死,鸟喙砸烂龙首,将脑浆亦喝得磬尽,才算没有留下活口。
巫曦:“现在先不管那么远的事了,我们得把这些小孩儿带出去。”
“交给我。”孔宴秋略一颔首,他变化出大孔雀的真身,让巫曦乘在他的脖颈上,余下的神人幼童,他用尾翎轻轻一拂,便以神光尽数卷起,向外飞去。
龙肉可以回来再吃,但是巫曦焦心的事,最好还是尽快办完。
他飞出地底隧道,将那些幼童连并巫曦一起,俱放在火山脚下。
“我去找驮兽,去去就回,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孔宴秋叮嘱道,他担心还有多余的毒龙,又折下自己的一枚尾翎,交到巫曦手中。
“如果有危险,挥挥它,”他郑重其事地道,“残存的神光无法奈何成年的强大妖兽,不过应对毒龙,已是绰绰有余了。”
“好,”巫曦点头,“我记住了。”
孔宴秋盘旋而起,饰羽翻卷,大翼张扬,巫曦无从得知其他颜色的孔雀都是什么模样,但黑孔雀徘徊翱翔的姿态顾盼威仪,简直美得令人胆寒。
孔宴秋一振羽翼,升上云端,先前等候在这里的下属还没有离去,他们先是听见火山内部传来的巨大撞响,良久之后,再见孔宴秋以真身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全身裹挟着浓烈的,腥苦的血气,不由骇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避。
“去找三十头会认路,能日夜兼程不休的驮兽,不论报酬,尽快筹来。”黑孔雀口吐人言,喑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