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达大阪的第三天早晨,侯爵夫人离开旅馆独自一人到附近一家邮局去发电报,因为侯爵再三叮嘱她要亲自发电报给他。
夫人这是生来第一次去邮局,样样都使她感到困惑不安。她联想起一位刚刚去世的公爵夫人,决心一辈子都不接触肮脏的金钱。她好容易照着和丈夫约定的暗语发了电报:
一切顺利拜望完毕。
夫人如释重负,她切实尝到轻松的快慰。她立即回到旅馆,收拾好东西,一个人从大阪乘上了回程的火车。伯爵夫人为了给她送行,暂时停止陪护聪子,暗暗溜出了医院。
聪子用个假名住进森博士的医院,因为博士主张要她静养两三天。伯爵夫人一直陪着女儿,她的身体情况很好,但从那以后就一言不发,母亲为此十分焦虑。
住院本是为了万无一失,是一项甚为周到的措施。院长答应她出院时,聪子的身体已经显著好转,能够承受相当大的运动量了。妊娠反应已经消失,身心都很健康,可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按照原定计划,母女二人去月修寺辞别,在那里住一宿之后就回东京。她们十一月十八日过午,在樱井线上的带解站下了火车。这是个明丽的小阳春天气,一直为沉默不语的女儿担忧的伯爵夫人,这天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为了不打搅老尼,没有预先告诉到达的时间。她们托车站的人雇了两辆人力车,可是车子迟迟不来。等待期间,夫人对站上的一切都很好奇,她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候车室,任她一味沉思下去,自己到悄无声息的车站周围转悠去了。
一块招牌立即映入眼帘,上面是介绍附近带解寺的文字:
日本最古老的一座祈求安全生产、母子平安的灵场
文德·清和两帝、染殿皇后敕愿之地
带解子安菩萨、子安山带解寺
幸亏没有被聪子看见,她想。等人力车一来就避开这里,叫车夫停在车场的最里面,让聪子到那里上车。对于夫人来说,这块招牌犹如在十一月晴明的风景中央,冷不丁滴落下来的一滴血。
带解车站白墙瓦顶,旁边有一口井,对面是一座古老的宅邸,拥有高大的仓库和瓦顶板心围墙。仓库的白墙和板心泥墙,两种雪白相互映照,寂悄无声,犹如梦幻之境。
化霜后的道路呈现一片灰色,走在上面十分艰难。铁路沿线的一排枯树,向对面渐渐升起,一直连接着跨越线路的小小桥梁。桥畔漾着一团漂亮的鹅黄色,十分诱人,夫人撩起衣裾登上坂坡。
那是放在桥畔的瀑布形金钱菊,一共有好几盆,胡乱地摆在桥头晦暗的柳荫下。虽说是陆桥,但只是一座马鞍形的小小木桥,桥栏上晾晒着方格子印花棉被,那棉被饱吸着阳光,涨膨膨的,眼看就要蠢蠢欲动起来。
桥周围有民家,晾晒着襁褓,拉幅机上绷着红布,吊在屋檐下的一串串干柿子,依然保持落日一般润泽的颜色。到处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