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站起来,理了理自己鬓边的散发冷笑:“好好好,你们一窝子心黑的,只管欺负我们孤儿寡女。你也不用和我发誓,我这就带着莓儿走,不在这儿脏了你的地!”
嘴上说着,手上也行动起来,气冲冲的走到梢间去整理衣服,姜樊树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追过来,满脸赔笑搂着自个儿的心肝道:“我说不过你,也罢,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要接手便接手吧,我没意见。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
暗暗得意一笑,倪氏挑眼问:“什么?”
“你什么时候和她相好了?我竟不知道。”
“妯娌之间有来往也值得你奇怪。”倪氏娇嗔着转了个身,小脸靠在姜樊树的心口,含笑道:“我瞧着她,便瞧见了自己似的。她也是可怜,儿女都没一个,这日子如何打发呢?而且她也说了,自己白吃白喝赖在姜家怪没好意思的,她若能自己挣上一口饭,也不拖累你们。”
姜樊树纳罕:“她竟有这样的觉悟?”
“可不是呢?”
没想到那寡妇如此上道。姜樊树欣慰的捋一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感慨道:“若是有这份心,我再不许,那便太没理了。”突然低头望着自己怀中的人儿问:“大哥的意思呢?他怎么说?”
倪氏不高兴的将姜樊树推开,径自走了出去。“大哥如何我怎会知道?你大哥那个老顽固,平时见到我还吹鼻子瞪眼睛呢,更何况是对弟妹?你要是真有心便去劝劝他。”
“我如何劝得动?”姜樊树摊手,跟着倪氏出来。
“哼,难不成你还怕他?”倪氏转身,叉腰看着他笑,“还是你想被他压在底下一辈子?”
见姜樊树脸上泛红,显然有些不高兴,倪氏赶紧又笑道:“要我说,家里兄弟三个,自个儿管自个儿得了,时时刻刻都要摆出族长的派头来,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我方才也劝弟妹,这本是她娘家的私产,就是不告诉你们自己办了又如何?可她到底不愿意,说要你们同意方可行事。要是我必没有这样的好性,横竖是我的,做什么你们管得着?”
话是这么说,真正执行起来却困难。家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使坏还不容易?或者干脆把你关起来,简单粗暴。苏卿霜正是顾虑到了这些,才不得不在这两位老爷身上下功夫。
“好罢,我去说说。”姜樊树终于应下,腆笑着上来把倪氏揽到怀里,“好云儿”的唤个不住。倪氏原是风月场上出来的,调情的功夫堪称一绝,今日更是使出十二分的力来,百般温存体贴,轻言软语,让老爷如登仙境般快活。
姜樊树不由觉得,这一句话,说的真值。
两日后的午间,苏卿霜用过午膳,正是酒足饭饱昏昏欲睡,就歪在靠窗的榻上,腿上盖着一床天青刻丝鹊枝花锦被,身后枕着秋香色团花靠背,手上捧着一卷书,眼睛却早闭了起来,忽的书哗啦啦的掉在腿上,倒惊醒了她。
采芹在旁瞧着一笑,出声道:“夫人就睡罢。”
“不行。”苏卿霜摆手,“如今正是我用功的时候,如何能睡了?”
从前落下的那些功夫,如今都得补上。
突然外面采荇跑来,两眼睁的大大的,说话也有些结巴:“李嬷嬷……李嬷嬷来了。”
苏卿霜一怔,登时清醒,忙问:“来做什么?”
“说是来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低头寻思了一回,苏卿霜点点头笑道:“去请吧,态度恭敬些。”
月银早交给葛氏去管了,哪轮得到李嬷嬷亲自送来?怕是老太太有话要和她说,拿这个打掩护罢了。
眼见着采荇离开,采芹悄悄的凑在苏卿霜耳边道:“姑娘,好像老太太那边也知道了姑娘要掌管铺子的消息,想是为这个来的。”
“是谁说的?”竟帮了她大忙。
“这便不知了。或许是下人们嚼舌根老太太听见,或许是大夫人告诉的,总之不会是二夫人。”采荇吐舌一笑。
“你个坏蹄子!”苏卿霜笑骂:“别人议论也就罢了,你怎的也学着刻薄起来。”
采芹直叫苦:“老太太不待见她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大家心里都知道,背地里也不知说了多少,我只对着姑娘说过这么一句,真真冤枉。”
“那也罢了。”苏卿霜正色:“以后当着人可千万不能说。咱们都是亲近的人,说两句不妨事,若是叫有心人听见了,说我管教不严倒是其次,只怕惹恼了她。我们这次能把铺子拿过来,有大半是她的功劳。”
倪氏这人虽刻薄,嘴上不饶人,但心地却不如葛氏那样坏——至少,做不出毒死她的事儿来。
苏卿霜冷笑。
“我记住了,夫人放心。”采芹信誓旦旦的打包票。
正说着,只见外面一人走进来,四十几岁的妇人,着黛色蝠寿呈祥褙子,头发高高挽起,插一只绞银丝莲纹簪,面含微笑,既亲和又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