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曹建德凑近些许,“其实在徐丽约你去杭巴那栋废楼之前,她就已经寄信给了警局。信里详尽陈述了自己当年放火烧死马德文妻儿的详细经过,以及在乌兰巴托后,如何设计扳倒刘成林,囚虐徐香玉,火烧马德文的一切罪行。”
“所以”
陈东实登时愣住。
“所以她不是被调查归案,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首。”
“呵”
陈东实心口一滞,短暂怔凝后,抽出一声冷叹。
“人都已经死光了,自首还有什么用……而且既然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动机。”曹建德的目光突然锐利,“杀马德文的动机。”
“诚然就像我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徐丽和马德文早有婚外情勾连,因此徐丽动了杀念,设计烧死杀死马德文妻儿,酿成622惨案。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在外蒙靠皮肉生意维持生计,认识了你,马德文也很快找上门来,但她对马德文的态度,却是避之不及,十分抵触。后来因为要扳倒刘成林,才被迫和马德文结婚,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她跟马德文一早就是相好,后来又为什么对他态度大变?如果她不爱马德文,那么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杀了马德文的老婆孩子,难道单纯只是怕她发现自己和她老公的婚外情,这才痛下杀手?”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陈东实越想越不对劲,“以我对徐丽的了解,她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
“那么这才是我们要真正思考的东西,”曹建德望向别处,天外的雨依稀小了,“这个女人藏太深了,深得哪怕是死了,依旧让人觉得一阵后怕。”
话刚说完,旁边的陈东实不知怎的,蹲下身去,一脸龃龉。
“你怎么了?”
曹建德看他紧捂着肚子,像是犯了胃病。
陈东实忙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听你说了这么多,突然觉着,我这个哥哥当的实在是失败。”
“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曹建德顿时有些慌了,“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女儿”陈东实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是的,我只剩下她了。如果没有童童,我恐怕现在”
“就此打住。”曹建德将他强拉了起来,扶着他的手,一脸严肃:“原以为见了威龙,你状态会好些,结果还是这样郁郁寡欢的,你这副样子,就不怕你女儿看见,嫌你无用?”
“那我又能怎么办?”陈东实隐约有些自弃,“老曹你告诉我,肖楠走了,陈斌走了,香玉走了,徐丽也走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光了,我现在能活着,全靠童童一口气吊着,你以为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你不是还等着威龙好起来继续教训他吗?”老曹温温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回头我帮你一起教训他。”
陈东实悄而垂眸,心中轰地一声,若有所失
雨势渐渐转停,阴云消散,房檐下独留陈东实一人。
他靠在墙边,麻木地吸着挂在嘴边的烟,脚底烟蒂掉了一地,由此可见,他已在此驻足许久。
入冬后的乌兰巴托,夜晚的冷意不及晨醒时分,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寒颤,凛冽得像是在身上插满了冰刀,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陈东实摁灭烟头,打开烟盒,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这已经是第三盒了,从曹建德在那会起,柜台的老板就见这个男人魂不守舍,只一味抽烟点烟、点烟抽烟,竟也熬到了打烊时分。
“快回去吧。”老板忍不住催促,拉下卷帘门时,看见男人还有往里冲的意思。
“再来一盒。”他掏出钱,指了指柜台上的烟。
老板连忙摆手,“不卖了不卖了,你一下午抽了这么多,再抽要出事的。”
“我有钱,”陈东实掏出口袋里所有钞票,哗啦啦一堆,小山似的堆在桌子上,“就要一包,最后一包。”
“给再多钱也不卖,”老板把钱推了回去,“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年纪轻轻的,大把好时光。”
陈东实闷头不语,见老板将门徐徐拉下,也不争取,任由店门一点点合上,整条大街上空无一人。
“早点回去吧!”老板在门缝里挥手,“大胆走,你别回头。”
大胆走,你别回头。
陈东实痴痴一望,道路的尽头,路灯微闪,深不见底的街道,悬浮如海底。
女人如一抹浪花,慢悠悠飘荡在灯光前,扑棱着,最终停在数尺开外的地上,冲自己浅浅地笑着。
陈东实不大确信,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晃了晃脑袋,腾挪上前。
等他走到灯下,不出所料的空荡,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陈东实突然想起刚认识徐丽那会,那时的他还沉浸在寻找李威龙的世界里,在曹建德递出那张名片后,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市监狱所见王肖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