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跛着脚去看大伙儿的情况。
松钗、小庞等人已经清醒了,只有郑铮还在昏睡。军医说他上年纪,体弱导致毒素散得慢。
一帮子年轻人醒来得知昨夜惊险,面面相觑。
若非有李爻在,被人端锅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眼下,李爻顾念事情因果蹊跷、惦记皇上对幽州招安山匪的莫名应对、念着赶快让景平给郑铮看身体……真是操不完的心。
他着人将马车座椅卸去、换成垫子,把郑铮挪上“带轮子的榻”,下令启程——反正都是躺着。
路行近一日,郑铮才迷迷糊糊转醒一次,李爻告知有人要杀他,郑重问他心里到底守了什么秘密,他瞪车顶子呆愣片刻,撑着力气说了句“事关国本却无证据”又昏沉过去。
蜘蛛毒素刺激下,他一直低烧、高热交替。
也正是这日都城捱过多日寒雨,终于见了晴。
小朝上,户部尚书任德年呈奏。
“陛下,富贾沈冲在各地所捐田地的过迁文书已经备好了,只待签章确认,臣尊陛下厚德,问了他的所求,官职、美名或是其他。”
“自来商贾往上爬,是想蜕去一身铜臭,在朝内寻个闲差给他是可以的。”赵晟道,他此举不叫卖官,叫知恩图报。
任德年恭恭敬敬:“沈冲言辞恳切,说不要名也不要官,所为只是还一份恩情,若陛下乐意施舍给他,他愿再追奉三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万两黄金,充作军饷。”
赵晟惊了:什么恩情值得他这样付出?
任德年继续讲:“沈冲说,我大晋刚建都时,郑铮大人曾在都城救过沈老太太的性命,他一直报答未果。前些日子听闻郑大人被劫掠丧命,心痛不已,近两日又得知大人安好,三万两黄金是他捐奉给郑大人赔福报的,愿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话说得很含蓄,但言外之意也明白——人平安才有福报,即便郑铮当真挪用赃款,三万两黄金给他补十个窟窿都够了,买断他的过错,别再找他麻烦。
赵晟是癫,不是傻,他当然听得懂。
且利益面前,皇上所谓公事公办的较劲根本不值一提。赵晟知道查办老郑头儿没有任何好处。闹到头来君臣离心,百姓离恩,当日他跟李爻扭着来,实在是钻了非要李爻仰视皇权的牛角尖。
眼下,西瓜跟芝麻比,他当然选西瓜,磕巴没打就允了。
景平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地。
这事要多谢皇后娘娘。当初若非是她介绍沈冲这个“善缘”,他没得吊红杏干给李爻当零嘴儿,更没得这般强力后盾给郑铮解围。
起初,景平打算靠生意关系与阳剑来一出坐地起价、就地还钱,同是以利益跟赵晟讨价还价。但与阳剑王私交再好,对方也是他国王上,南晋的内务最好内部消化。
如今水到渠成。
小朝散了,景平心情不错,步子都轻快,一想到借题向李爻“讨赏”更得意了,手按在怀里的香囊上,熟悉的香气从领口扑出来,他迷恋地深吸气,味道直冲顶梁。
刚合眼幻想迎晏初回府后,小别胜新婚,便听背后有脚步声。
“贺大人,贺大人留步!”
声音有些陌生。
景平回头见来人是个白面文官,年纪与李爻相仿,眉目、脸面轮廓皆柔和,略有富态之相,只眼神看上去精明极了。
“……顾大人,”景平向顾拾秋行礼,“顾大人荣升大理寺卿,贺某还未恭喜呢。”
自前大理寺卿被阉,顾少卿暂代职务,很是得力,年前被扶到正卿职位。景平听李爻提过,郑铮的案子上顾拾秋暗中给了很多照顾。
顾拾秋快步到景平身边还礼:“多谢贺大人,顾某不过是恰逢其时,德才并不配位,”他说着左右看了看,见宫道周围无旁人,语速很快地道,“顾某受王爷之托探查检举郑铮大人的密信始于谁手,一度进展曲折,昨日才有眉目,无奈顾某身有外差,今日下午便要启程,怕是等不得王爷还朝。”
景平知道事关重大,敛声正色道:“大人请讲。”
“城西郊外三谦斋的杜公,”顾拾秋短短一语后,退开半步行礼,“顾某言尽于此,内里的因果纠葛请王爷与大人自行斟酌。”
说完,他快步走了。
而这话足以让景平心底起波澜。
所谓“三谦斋的杜公”在都城一带很有声名,当初皇上拍脑门子给侍政阁戳摊儿时,曾请他加入议政员之列,还要给予每月一次面圣觐言的殊荣。可这位杜公八成算到这是个背锅的活儿,秉持大隐于世的执着,任凭皇上怎么请,都不出山。
后来把皇上惹急了,还是左相苏禾从中做和事老才暂得消停。听闻他二人曾是同科学子,相知相惜。
是他偷偷检举郑铮。胳膊从都城伸到信安去,与苏禾有关?
但细想又不太对,若杜公是得苏禾授意找郑铮麻烦,皇后又介绍了沈冲,算是变相救郑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