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特。”她念出她的名字。
“他们这么为我命名。”塔尼特回答,“但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无论你脑海里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认知。”埃斐按捺住想要退后的冲动,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是陌生的,“我们之间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熟。”
“你知道这是谎言。”塔尼特看着她,“你认识我,你熟悉我,你能感受到我,你知道构成我的一部分也曾是你的一部分。”她慢慢地靠近,落足时没有任何声响,犹如灰雾中的幽灵,“尽管你拒绝,但当我接近你时,你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又回来了。”
塔尼特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她甚至以为对方的手指会这样融化,然后渗进她的皮肤里——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但她几乎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她的胃袋因为冰冷而紧缩,她的舌根分泌出某种温热而黏腻的东西,那让她感到恶心。
可她还是怀念它。
尽管她感到恶心,可完全抵消不了它为她带来的那种感觉——悠久的,美好的——与她环顾蛾摩拉时的心情似曾相识,但那种感觉更绵长,像是投注了她的一生。她所有的恐惧、彷徨、警惕……都在这段令人眷恋的旧时光中消融了。
“你感觉到了。”塔尼特说。
“一部分是。”埃斐的语气平静下来,虽然她的胃仍因不适而抽痛,“也只有一部分是。”
“它失败了。”塔尼特前言不沾后语地继续道,“它以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你,但最后它只是创造了我。”
埃斐既不知道“它”是谁,也不知道塔尼特感慨言下之意——而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对方明明有事要告诉她,又要抛给她一大段不明所以的话:“看来它最大的失败在于没有赋予你像正常人那样的表达能力。”
“这一世对它而言是最关键的时段,成败只在一夕之间。它希望能够给人类一条退路,即使你失败了,这场对抗依然能进行下去。”塔尼特回答,“然而,我只是具备了你的智慧,并没有具备你的知性。我不会去引导人类,我只是回应他们的要求。我对人类没有感情,当他们如群星般闪耀,践行正确之事时,我的心中不会有喜悦与欣慰,当他们走入歧途,自甘堕落时,我也t不会有怒火与哀怅。”
“而结果如你所见——当一个族群在不恰当的时间点接受了不恰当的礼物,情况就会变成这样。”
“所以活祭不是你要求的?”
“当杯中之物满盈时,何必要在意灌入杯中的是清水还是美酒?”塔尼特说,“他们将活祭献与我,仅仅是因为那的确是最高规格的祭品,于是我接受祭品,并满足信徒的愿望,仅此而已,无论他们的愿望是善还是恶。”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她难以遏制自己的戾气,“他们之中绝大多数还是孩子……接受这种祭品难道不会让你恶心吗?”
“为何你如此愤怒?”塔尼特神情中流露出困惑,这也是这场对话中她第一次显露出类似人的情绪,“几千年前,同样有一场奇迹发生在离这不远的土地上。人类建造起高塔,决定对抗这注定被神圈养的命运,一座城市几近陨灭,数万人在那次抗争中死去,但没有人为此抱怨,那甚至成了日后他们都引以为豪的事。”
“……我听不出这个故事里有任何能为这些罪过辩解的地方。”
“人类是可以为了某个看似不可行的目标毫不犹豫献上生命的族群——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能成为这颗星球上唯一能够孕育新抑制力的存在。”塔尼特说,“生命是人类能献上的最高规格的宝物。过去与当下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愿望不再崇高了,然而人的愿望与生命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
她大可以嘲弄她……本该如此,可是当她直视对方的双眼时,只看到一具漂亮的躯壳,除此之外只有她自己的倒影,其余空无一物。
刹那间,埃斐胸口的怒火就那么消失了,只剩下了满腔的疲惫与空虚,她知道向对方发泄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塔尼特本身并没有爱与憎的能力,她只是将他人的爱憎如实倒映出来而已。
“生与死本身只是自然循环中的一部分,而牺牲他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利益,只是最廉价不过的暴行而已。”她低声道,“为了达成遥不可及的目标,不惜让自己化为烛芯,也要将世界点燃……真正使生命可贵的,是寄托于生死之上的信念。”
“我……”塔尼特迟疑了片刻,“我无法完全领会你的意思,显然我们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这也许就是我无法像它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你的原因。”
埃斐仍不清楚她空中的“它”究竟是谁——但古怪的是,她心中对这个疑似是罪魁祸首的家伙没有任何好奇心和探索欲,仿佛本能地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如果你对宝物的认知只有生命,为什么特地要求用更年幼的祭品?”
“我从未要求过。”塔尼特说,“但培育一个成年人需要花费十几年的时光,而刚出生的婴儿只需要等待一年。客观来说,我可以理解他们为何会选择后者,就像他们也认为三头牲畜比一个奴隶的孩子更值钱一样……做出抉择后,所谓缘由也不过是语言的编织。”
“所以你的失败是可以遇见的。”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讥讽,只是陈述事实,“你收受了一堆糟糕的献礼,然后为一群烂人实现了他们愚蠢的愿望。”
“它认为人类会祈求从我这里得到知识与道义。”塔尼特回答,“但当一个族群对世界的认知仍处于混沌未明的状态时,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获得的究竟是什么,比起那些无形的理念,他们更渴望近在眼前的有形之物。”
“……很难想象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错了。”
“我并不在乎你口中的对与错。”塔尼特垂下眼帘,“当我诞生时,它并没有赋予我这样的机能,因为它认为这应该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但事实证明它错了,而且也不够幸运——你最终选择了巴尔,而非我,它终究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如果它希望我选择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引导我们相遇?”她啧了一声,“至少目前看来,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个做事能直接一点,都不止于沦落到这种境况。”
“抑制力对现世的干涉是有限制的。”塔尼特说,“不仅仅是抑制力本身的问题,也因为它现在还太过弱小,不足以与它的敌人相抗衡,所以只能永远落后于敌人一步。一旦它擅自越界,它的敌人就能报复更多……如果情况没有发生改变,它就只能永远沉默下去,将希望托付给虚无缥缈的命运。”
“然而,现在你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所以它的敌人已经有所动作了。”
“是,而且做得非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常聪明。”塔尼特点了点头,“因为你的存在,如果双方可以将信息毫无保留地交代给自己的使者,它就能获得优势——它的敌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有意避开了这种情况。在一切都朦胧不清的状态下,它的敌人能够凭借信息差占据上风。”
“所以你也只能给我一些……”她顿了一下,“朦胧不清的暗示?”
“至少目前如此。”塔尼特叹息一声,“蛾摩拉的女王啊,小心,你所爱之人会带给你死亡之吻。”
×××
押沙龙收到了国王的传唤。
这道诏书是毫无预兆的——大卫命令他即刻返回以色列,让他不得不推迟了近期在希伯伦的一切行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