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金塔之城的居民都有点烦;上抵贵族,下迄平民,除了极少数知情者,所有人议论纷纷,不知道皇帝陛下发了什么疯。
进出城的所有通道,包括外围税关、哨卡,外城到内城的每一座城门,全都布满了城防军。巡防队伍在每一条街道上来来回回地巡视,治安官和密探游走于每一条小巷,折腾着视线内每一个城狐社鼠。
甚至皇帝陛下尤觉不足,还把“阿尔巴师”调进城里,负责拱卫皇宫和元老院。种种举措不但给居民带来许多不便,更令人难受的是城里肃杀、压抑的气氛。
很多人想起了几年前,恩希尔皇帝铲除反对派贵族的时候,那场面依稀仿佛。
可问题是当年不是已经把反对皇帝的阴谋家们都铲除干净了么?恩希尔皇帝不但杀光了反对派领袖和骨干成员,还把人家墓地都给刨了,拿墓砖来给自己的宫殿铺地板。
于是才有了“敌人坟头上舞动的白焰”这么个称号。
这才过去两三年而已,难道又有不怕死的家伙阴谋反对皇帝?谁的胆子这么大呀?
议论归议论,谁都不会想到,几天来众人口中所谓的阴谋家们胆子居然会大到包天地步,公然在千年广场的绞刑架下举办“专场演唱会”;演唱主题是“恩希尔皇帝不为人知的前半生”。
被“声音洪亮咒”加持过的嗓音如金石开裂,又似春雷划破晴天,不仅吸引了广场上往来行人的注意,歌声还一直传到两個街区之外,仍清晰可辨。
虽然此前从那赛尔一路唱到麦提纳,但是从艾宾王国开始,直到进入金塔之城,丹德里恩都不再做公开演出,所以帝国首都的居民们还是第一次欣赏到吟游诗人的表演。
结果才听了没几个段落,众人便相顾骇然;怎么这些歌词越听越觉得,跟演唱者身后高高耸立的绞刑架很配啊!
皇城根下的居民一般政治觉悟都不差,很快就知道这些歌是听得唱不得;可谁都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欲望。
他们一边听,一边想:没事儿,治安官很快就会来制止这个疯子了,城防军、巡逻队也很快会过来了……
所以能多听一点是一点啊!反正法不责众,等演唱者被抓起来的时候,咱们再一哄而散不就好了?
于是一群人带着“不忍卒闻”、“演唱者大逆不道”、“我与表演者不共戴天”的“愤怒”表情,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唯恐漏了一字半句。
不出听众们所料,丹德里恩的演唱才进行了不到五分钟,歌词内容仅仅唱到恩希尔皇帝改头换面去勾搭年仅十四岁的帕薇塔拉公主,治安官和城防军就赶到了。
官兵们气势汹汹,一边喝散人群,一边往绞刑架方向挤过去。等挤到跟前才发现,绞刑架下横七竖八躺了十好几个黑衣士兵,都是此前在广场巡查的同袍。
不得不说,尼弗迦德军人普遍都有合格的军事素养,哪怕城防军也不例外;看到地上躺着同袍,立刻意识到附近有强敌,指挥官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同时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别唱了,给我住口!”有治安官上前呵斥;可没喊两句,不知怎么地就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戒备!”城防军立刻列阵巨盾,同时有人大喊:“上去把他拖下来!”
士兵队伍一分为三,一队往绞刑架台阶方向跑,一队径直从正面攀爬,还有一队原地固守,四面张望寻找潜藏的敌人。
丹德里恩吓得腿都软了,歌声也罕见却又理所当然地跑了调。
“轰”地一声,宛若平地惊雷般的鼓响,强势插入鲁特琴欢快悠扬为主的音调中,让诗人从惊慌中猛然惊醒。
绞刑台一侧的台阶轰然四散,爬上来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露头,就一股脑地倒翻回去,如滚地葫芦般躺了一地;爆炸冲击波震得五脏六腑翻涌欲呕,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
“接着奏乐,接着唱。”稚嫩的男孩声音在丹德里恩耳畔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低头校对琴弦以找回节奏。
与此同时,绞架上原本缠绕收纳起来的绞索在无人牵扯下自行滑动起来;绳头垂落下来,与攀爬上绞刑台的士兵们迎面撞个正着。
粗大的绞索仿佛活过来一般,主动追着士兵缠绕上去;捆手捆脚的有之、拦腰断背的有之,将爬上台的士兵每人捆出不同的姿势,高高吊在绞架顶端。
一片淡蓝色的火光从绞刑台上落下,击打在最后一批士兵的盾牌上;就像从天而降的密集冰雹,带着巨大力量打得所有盾牌摇摇欲坠。这是“飞沙走石”造成的效果。
抵挡不住的士兵躲在盾牌后面步步后退,很快就乱了阵脚。第一个士兵踉跄倒地,而后就绊倒了第二个、第三个,盾牌阵轰然破散。
眼看近处的威胁暂时解除,丹德里恩稍稍轻松了几分,歌声终于回到了原本的调子上。
虽然台下的听众都被吓跑了,但是没关系;有“声音洪亮咒”的加持,别说跑出广场,就算跑到两个街区之外,也不影响听歌效果。
更多的城防军从不同街道赶来支援,但是没有一个人能闯进绞刑台五十英尺范围之内,反而在短短五分钟内又留下了二十多个伤员,躺在地上呼天抢地。
城防军是内卫部队,缺少远程武器,只能干看着绞刑台上那个骚包男人继续“引吭高歌”。
殊不知那个“骚包男人”也是欲哭无泪;相比于“不唱就被烧成灰扔进下水道,死得无声无息,连个坟墓都不能留”,唱了好歹暂时能活命,将来就算真被身后的绞索绞死了,后人好歹还记得丹德里恩这个名字。
唉……台下的想上去,台上的想下去。
幸好,不论台上台下,进退不得的两难处境都不会维持太久。远处街角,一支全身黑甲的正规军正往这里赶来。
与缺乏远程武器的城防军不同,这支野战部队各色武器俱全,离广场还有数百步距离,其中的弓箭手就逐渐放缓脚步,开始上弦了。
高高飘扬的旗帜上,绣着白底黑色神鹰;这面旗帜代表着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阿尔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