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陈氏的肚子也愈发大,约莫这个月就要临盆,珵哥儿就要有个胞弟或胞妹了。
大房二房虽比不得京中其他大家族那般子孙兴旺,可也热热闹闹,大哥与二哥如今也都儿女双全了,唯独三房只剩下她这孤零零的一个。
沈嫣眸中闪过一丝泪意,抚摸着茵姐儿的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头给松音递了个眼色。
松音忙将给蔓姐儿带的一对小金镯与一只拳头大小的鎏金累丝镂空彩球交到乳母手中,算是提前的周岁礼,云苓则将方才在东阳街买的点心糖分给小主子们吃。
蔓姐儿的母亲是云姨娘,今日未能来此,沈二郎夫妇便收下礼物,向沈嫣道了谢。
屋里的孩子们吃着点心,眼睛往蔓姐儿乳母手里的金球上瞟。
茵姐儿嘴甜,吃了两块糕点,便朝沈嫣笑:“小姑姑对我们真好!”
沈嫣弯唇笑了笑,一屋子人都跟着笑。
只有沈娆拧紧两条秀眉,背着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然后收到来自她爹一个无奈的眼刀子。
堂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漪澜苑许久不曾这般热闹,只是老太太喜好清静,加之这些年来身子不好,一直吃着药,眉眼间很快露出疲态。
众人见状,也都动了告退的心思。
原本光沈嫣一人回来,倒也不必这般阵仗,可小厮传错了话,众人都以为世子爷上门,这才紧赶慢赶地跑来拜见。
这厢世子爷没来,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在这待着?
众人不再搅扰,寒暄几句便乌泱泱散去。
沈嫣扶着老太太进屋,到榻上坐下。
老太太常年吃药,屋内有淡淡药香。
青烟自鎏金敞口宣炉中溢出,其形澹澹,其香穆穆,紫檀木桌案上摆一只冬青釉细颈胆式瓶,只插一朵清丽白菊,虽则素雅出尘、一丝不乱,却也着实冷清了些。
沈嫣坐在老太太足边的绣墩上,脸蛋贴着祖母宽厚的手掌,久违的温暖让她沉溺。
老太太垂头看着孙女,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良久问道:“阿嫣不高兴?”
沈嫣闻言急忙摇头,笑颜一展,双眸便弯成了月牙。
没有,没有不高兴。
她松开祖母的手,指着自己比划道:“阿嫣很好,祖母莫担心。”
老太太看罢,面上温和一笑,实则心里头都揪紧了。
老三夫妇走得早,留下这个不能说话的孩子,打小养在她身边,那么脆弱,偏又那么懂事,吃了苦头从来一声不吭,生怕惹人担忧。
老太太还记得,沈嫣五岁那年摔伤了腿,愣是咬牙忍了两日,嬷嬷瞒着去拿药时,她才瞧见小丫头膝盖到小腿磕破了好大一块皮,血珠子直往外冒。
那么小的孩子,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还拉着她的衣袖,朝她甜甜地笑。
那时候沈嫣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软乎乎小指头笨拙地在她掌心里写:祖母不哭,阿嫣不疼。
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倘若父母双全,必定是蜜罐里长大的娇娘,怎会养成这一副处处讨好周全、事事小心翼翼的性子?
外头不少关于谢斐的传言,老太太虽足不出户,但也略有耳闻。
如今,只是心疼这孩子。
当初也是她看走了眼,将她嫁给一个不着家的纨绔,偏这丫头又是欢喜得紧,每每瞧那谢世子时,一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老太太眉眼间掠过一丝伤感,携了她的手道:“日后想祖母了回来便是,别委屈自个儿。”
沈嫣半开玩笑地朝祖母打手势:“阿嫣哪都不去,以后都陪祖母可好?”
她这般说着,明动的眸子眨了眨,好似心情不错。
老太太眸中有泪光闪烁,却笑呵呵地抚她的头,连声说好。
心中却忖着,自己这具身子还不知能熬几时,两个儿子无大用,大儿媳七窍玲珑,二儿媳色厉内荏,沈家子弟无一有沈嫣之父沈明崇当年的魄力,便是想从族中挑出个上进的孙子过继在三爷名下,以图来日护佑七娘,都找不到人选。
她若走了,往后还有谁能替这孩子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