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父亲温蛇开始执念于整理毕生毒道造诣,在活字号的医者表示无能为力后,试图以毒性对冲之力延缓妹妹的死期,从而有了山字经这门毒经内功的初稿。
温丝卷不会忘记当年父亲灵堂之上的争夺战,也当然不会忘记再往前的八年,妹妹终究还是没能救活。
他不能理解看起来还和活着时候没什么两样的妹妹,被父亲放在了大人的棺材里,在温家的陵墓之中下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在那个时间之后,连看到父亲所画出的画,都觉得他已经处在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一个真正走火入魔的人不会有这样清醒又正直的意识。
他只记得父亲说过,“我学毒原是要以毒攻毒救人,有人得到了真传,却是为了害人(),你还小,但是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这句嘱咐。”
所以在成为死字号小龙头,又在短短数年后登上供奉之位的温丝卷,毫不犹豫地贯彻了温蛇的这个理念,最后因为行为与温家准则相悖而被逐出温家。
在这个实践以毒攻毒救人的过程中,温丝卷也意识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山字经,或许想救的并不只是幼年夭折的妹妹,还有身患未老先衰症状的他。
他光是靠着当年对三幅山水画作的领悟,都在医不自医的情况下,苟延残喘到如今,那么原版的山字经为多方势力抢夺,或许当真有逆转死生的能力。
而在生命最后被父亲以山字经内功抢救的妹妹,会不会真的还有存活的机会?
已经远离温家多年,并不敢去开棺查验的温丝卷,并不敢去想这个万中无一的可能性。
但当戚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在想,这世上已经有这么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奇迹不能是他的妹妹死而复生呢?
那么她的年龄看起来比她本应该是的那个年龄,要实在小上了太多,也并非是一件不能解释的事情。
再者说,温丝卷对她的了解不多,不能确定她到底修炼的是何种功法。
实际年龄和外表看起来不符合的,温丝卷也并不是没有见过。
比如说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木旦,也就是被称为关七的那位,他的容貌像是长到了一个地步就完全停顿了下来()。
以戚寻目前展现出的绝对内敛的内功状态,确实也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何况谁又有必要用温寻这么个很容易就经不起推敲的身份来算计他?
他已经不是温家执掌死字号的供奉,只开了这些个卖吃喝的店,偶尔凭本心救个人,其他时候纯属摆烂,拉拢他跟拉拢一个咸鱼有什么区别?
再说山字经,那东西早在当年被蔡京麾下的三鞭道人抢走的时候开始,就跟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顶替温寻的身份,除了顶多在见到那位如今名号洛阳王的温嵩阳的时候,可以以族兄相称,算是个平辈之外,在历来彼此之间人情冷漠的温家,不可能得到任何的好处,那么何必认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身份。
温丝卷越想越觉得戚寻的身份已经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不知道为何,在已经自称自己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家无定无情无志气”()的八无先生多年后,忽然又有这个早年间夭折的妹妹失而复得,温丝卷这个试图再问上两句确认,或者是认亲的话,却只是在他的嘴边打了个转,最后也没说出来。
温丝卷说不好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但他可以保证的一点是,在和妹妹相认身份之前,他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到她。这也正是为何无情会看到温丝卷做出了这样一个回护的举动。
若论及正面的战斗力,很难说温丝卷到底有多少,但要论及下毒的水平,这艘船上包括方应看这个活死人,加起来都没温丝卷一个人能打。
他的手依然像是个老大爷一样揣在袖子里,夜风将广袖吹动却并没有多少飘逸的感觉,明摆着在这个厚实的袖中没少藏着东西。
“戚姑娘,容我问一句,你既然在料理方应看的事情上并不是将他的罪状公之于众,取了他的性命,而是用九幽门下的押不卢之毒将他控制起来,只怕与你要做的第三件事有关。”无情沉思片刻后说道。
“我相信姑娘并非善恶不分行事任性之人,光看姑娘此前所做之事也能看得出来,那么方应看的用处是什么,若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不妨直言。”
此地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水上波澜平复后,在船舱中战战兢兢躲藏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的船夫,在收到了温丝卷的信号后重新将船继续往前行。
在船上的人中,算起来除掉一个现在已经失去了自动行动能力的方应看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之人。
实在不行再去掉孙青霞这个不走寻常路还喜欢嘴硬的。
但起码可以确定的是并没有倒向朝中六贼这一边的人。
九幽神君搁在甲板上的尸体更不可能去做一个报信之人。
就像先前刘独峰和戚少商的交谈内容可以涉及到这样敏感的政治话题,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戚寻若是有什么并不太应该说出来的话,倒也不怕被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人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