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年不肯罢休,言语堪称刻薄,直白道出本质:“你怕他们?”
“……”
“因为怕,所以不敢还回去;因为怕,所以只好天黑去。”
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无疑把冯玉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抢走了,她几乎相当于灵魂赤身站在她面前。
冯玉贞手一撒,把握在手里的帕子扔到地上,眼圈都被噎红了一圈。
“对,我就是怕!”
一直以来都怯懦不堪的女人红着的双眼好像迸发出火星:“不光他们,我谁都不敢惹!”
“你不知道,你怎么能懂我!”只强硬那么一会,冯玉贞看着他没什么神情的脸,蓦地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伸手捂住脸,脊背很悲哀的弯下去,压抑地哭出声:“不会有人了,不会再有人了,泽哥儿去了之后,我再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从没人在意我,”她哽咽着,“爹娘不为我做主,弟弟只知道加倍欺负我,老宅更……”
后面的话她却噎在嗓子里,没有吐露出来。崔净空想,难不成老宅和她也有什么渊源吗?
冯玉贞养成如此软弱好欺的性情,总归并非是自愿的。有谁不知道这世道里还是蛮横的人活得更自得一些呢?
她幼时便由于跛脚遭欺凌,那时候还知道还手反抗,一瘸一拐走回去,娘却厌烦丢给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数落,让她自己争点气,没本事便莫要招惹别人。
年幼的贞娘就呆呆地被扔在原地,瘦小的女孩拖着跛脚,连爬上床都费劲,夜里捂着伤口自愈,眼泪全流进枕头里,淌进酸涩的心口。
她被这样教导长大,从没放肆过什么,哪怕呼吸声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扰人清闲。
即使卑微如斯,命运也没有放过她。
概因从未接收到过爱意,哪怕尊重都稀少,或许崔泽曾让她拥有过,但转瞬即逝,可时隔太长了,时光无情冲刷下,她甚至记不清崔泽的模样了。
冯玉贞这两辈子算起来不过几十年的人生,实在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前半生酿成苦酒,后半生强迫自己灌下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兀自淹没在苦痛里无法自拔,顿然感到床边一沉,温热的吐息洒在她面上。
泪眼朦胧抬眼,却猝不及防正对上崔净空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他屈身两手撑在她身旁两侧的床面上。从旁边看,宛如把人牢牢全在圈在怀里。
“求嫂嫂原谅,怪我言语冒犯,”崔净空的眼睛如同两颗钉子要锥进她心里似的:“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嫂嫂好像总看不见我呢?”
这是什么意思?
连忙避开他近在咫尺的眼神,冯玉贞身子微微后倾:“空哥儿莫要玩笑我……”
崔净空一眨不眨的凝视她哭花的脸,甚至罕见的露出一个笑。他相貌生的极好,平日冷若冰霜的面容霎时如同春日灿灿的桃花:“果真不懂吗?”
他缓缓贴近,冯玉贞无所适从,只能急急后仰,最后几乎半身都快躺倒在床上。
顾不得别的,她匆忙伸手推在青年的胸口处,甚至锤了他两下:“你起来,别这样……”
青年步步紧逼,唇边噙着一抹近乎蛊惑般的笑意,这副皮囊便从神坛走入凡间,成了引人堕落的山中精怪。
他声音也轻飘飘的:“兄长做的事,我也能做,我可以为你做的更多。”
“这不一样!”冯玉贞不想再听了,心跳如擂鼓,她的直觉在尖叫,离开也好,捂住耳朵也罢,不能再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