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都去两次,以前我姑姑也去过一次,后来也不去了,常跟我爸写写信什么的,就剩我一个人。”她轻声道,“一开始我也不想去,硬着头皮去的,每次都要哭,后来也习惯了,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叔叔因为什么事情进去的?”
“贪官落马,我爸是蠹虫的钱袋子,权钱交易吧,他那公司关系乱的很,几个经济纠纷一路被牵连。”林霜平静道,“也是咎由自取。”
“一审判了十年,我姑姑姑父那边有点关系,把家里所有资产都抵押缴了,减了两年刑。”
“其实我还有个继母和妹妹,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结婚了,以为那是我爸的女朋友,后来女的怀孕了,我爸把她接到家里来,那时候高考刚接结束,我一直在外头玩,再后来念大学,家里添了个小妹妹,我爸挺高兴的,我也偶尔回家看看。”
“出事的时候,我不知道,有一天早上,我爸给我打过个电话,问我生活费够不够,给我转了点生活费,我心里没在意。。。。。。。。后来还是我姑姑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关押进了看守所,要我回去,商量请律师见人,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没有了,姑姑说我继母和我爸在风声之前就离婚了,拿了一笔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服刑结束,很快就能家人团聚。”他轻声安慰她,这安慰如隔靴搔痒。
“也是我爸罪有应得,他是真的飘了。”林霜叹了口气,“他以前是建筑公司的工程师,能力挺强的,后来自己出来单干工程,赚钱了,人也膨胀了,脾气很坏。”
“那时候我还念小学呢,我爸每天都要喝酒应酬,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我妈不乐意,两人就经常吵架,有时候动手砸家,后来我妈闹着要离婚,我爸激她,说离婚可以,一毛钱都别带走,我妈就梗着脖子空手走出了家门,把我也留下了。没了我妈管,我爸就更飘了,酒肉朋友也多了起来,借钱的,吃喝玩乐的,找关系的。。。。。。开始剑走偏锋。”
“要是我妈不离婚,要是我爸不走错路,或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样她大概会有一个简单完整的家庭,物质富足,高中毕业后,她大概会出国深造,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可能和初恋男友修成正果,或者在婚恋市场拥有绝对优势——绝不可能沦落到,分配给一个贫穷普通的数学老师相亲。
他也宁愿,她永远是挂在天上的那颗星星,他只能抬头仰望那辉光,默默回味一会,而不是摘在手里。
可她现在就在他身边。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情绪。
车子到达目的地,两人在市区找了个酒店落脚,林霜带他去吃完饭:“这里有家店的粉面特别好吃,每次来我都要去吃一顿,这么多年一直都开着,开成一家老店了。”
周正跟着她去,是一家普普通通但人气很旺的小店,一份餐才十元,两人花最少的钱点了两碗招牌,店主夫妻看两人衣着光鲜,聊天的语气不像是本地人。
“两位是外地来的?出差还是旅游的?”
“我们来探亲的。”周正付钱。
“怪不得,我们这店都是附近熟人来吃,挺少有陌生人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跟着导航出发,监狱在一个山区,临着劳动农场,位置很偏僻,道路格外空旷,林霜进去办手续,周正在外面等。
他站在大门外,来来回回踱步,等了挺久。
时间流逝得格外的慢。
林霜从监狱里出来,看见周正站在马路对面,竖着黑色大衣的衣领,手揣进兜里,低头踱步。
她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有点释然,有点雀跃,脚下步伐加快。
周正抬头看见她过来,停住脚步,温柔冲她笑了笑。
林霜扑进他怀里。
“你的手好冰。”他握住她的手,伸进自己毛衣内,“暖一暖。”
“怎么不在车里等。”她嘟囔,“外头多冷啊。”
“我在车里坐不住,出来透透气。”
两人黏黏糊糊搂在一起,像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没关系的啦,这儿这么荒凉、空寂、往来的人身上都带着故事,理解这堵高墙衍生出来的情感。
“我跟我爸说好了,下次再来,就是刑释来接他,还有六个月。”她松了口气,“我爸今年才53,不算老,身体还不错,出来后还有发挥余热的机会。”
“真好。”他真诚发问,“我可以跟着一起来吗?”
“我不知道。”她脸上是因为寒冷而生的嫣红,“也许我们应该带点衣服来接他?应该人多点热闹点?还是人少点让他清净点?带他出门散散心?还是先接回家里?”
“他要是想工作,就给他找个工作,要是不想在北泉呆着,想去找我继母和小女儿,就让他自己去找一找。”
“对了。”林霜想起一件事,戳周正胸口,“我爸没地方住,只能住家里,我要把你扫地出门了。”
“好好好,没问题,我肯定搬走。”他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我真的太忙了,回去还有好多事情,看在我来回开车十个小时的份上,能不能帮我挑挑新房家具?以免我后面无处可去,流落街头。”
“可以。”她搂紧他,闭着漂亮妩媚的眼睛,“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