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我受太后所托,不日将作为随军疡医前往苍安县,是为调查那位杜姑娘的往事,也是阻挡圣上再续前缘的可能。”
都不需要说明“杜姑娘”是谁,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她?
陈三闻言倒没什么惊讶的,显然是在杜宣缘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此事,他觉得若是苍安县剿匪一事与杜宣缘无关,她也没必要来打听这些事,故而才有此猜测。
殊不知早在太医院那日,他为还人情向杜宣缘透露兵部有调兵遣将的消息时,杜宣缘此人就已经打上挟恩图报的主意,不过是因为当时正思量着更为要紧的事情,加之太医院中人多眼杂,才没即时问出口。
在现在这个时机相问,蹭一顿饭、得到一份情报,还给人以信赖、依靠的错觉,便于狼狈为奸,岂不美哉?
心情上佳的杜宣缘喝着寡淡的清酒,都快咂摸出甜味来了。
可提及太后,陈三却有些迟疑,考虑片刻后终对杜宣缘道:“太后对你终究有知遇之恩,你也知我身世,为何……”
杜宣缘露出深思的神情,好像很在乎、很慎重、很认真地开口:“太后与我有恩,可太后又与你有怨,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这话理所当然的,叫陈三都懵了下。
“恩恩怨怨这东西总是掰扯不清楚的,又不是买卖,给多少钱、找多少钱都是定数,更何况你做买卖都有抹零的时候,计较这些多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想做什么就做呗,做不到——”她拖长了声调,一双属于陈仲因的琥珀眸子里荡漾着清光,“无非就是一个后果自负嘛。”
她笑意渐敛,平静地说:“不过是看你舍不舍得承担失败的后果。”
奇异的,陈三竟被杜宣缘这种歪理邪说说服了——人生苦短,若不把想做的事情完成,又要犹豫到几时?
陈三轻叹一声,道:“相似的话,你好像早对我说过。陈医使果真通透,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彼此彼此。”杜宣缘道,也不知是说“通透”,还是说“自扰”。
陈三举杯敬她,笑道:“幸己身傍得蟾宫客。”
杜宣缘推杯答道:“愿我等争做下九流。”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推杯换盏中。
。
秋意渐浓,杜宣缘踏着残蝉鸣声回家。
今日酒肉尽兴,一贯适可而止的杜宣缘此时脚下竟有些发飘,也不知今日的开怀畅饮是因为和陈三宾主尽欢,还是因为多年夙愿将偿。
守夜的守福为她开门,又见主人带着些醉意,正要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无事。”杜宣缘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往里走,姿态飘然若仙。
守福见她步态若流风回雪,轻盈蹁跹,也以为她并无大碍,转身去锁上大门。
孰料下一刻,只听“啪唧”一声,他回头只见杜宣缘正从地上鼓涌起来,就这样盘腿坐在跌倒的地方,瞧着有些呆怔怔的,好似还没从那一摔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