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秩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端详了巧儿半晌,然后又缓声道,“是了,巧儿妹妹是四爷房中最得力的人,当然是让你留下,而不是让别人了。”
巧儿只觉得顾红秩这一番话阴阳怪气,但又不敢挑她的错,更不敢在这时候撂下脸子。她只能赔笑,心存几分侥幸,盼望着三姑娘真没发现任何异常,只不过是在这里坐一坐就会离开而已。
但顾红秩好像特别喜欢她坐的这把凳子,任凭巧儿怎么看她,也没有去意。
巧儿急得都快把自己舌头给咬破了,她只能去看细儿,指望着细儿在这时候说一句话。而细儿对上她的目光,还对她友好地笑了笑,竟是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对她姐姐长妹妹短起来。巧儿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目光一直偷偷瞄向坐在凳子上看着手掌的顾红秩,下一刻,顾红秩忽然抬起头,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对方的目光。
“巧儿,你怎么出了一身的汗?”顾红秩轻声问道。
巧儿仓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强作镇定地说,“我体热,今日穿得太多了,有些热得慌。”
顾红秩看着她,笑了一下道:
“现在是深秋时节,正是换季容易着凉的时候,妹妹却怕起热来了,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话里的讽刺之意明晃晃,如果搁在平时巧儿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但此刻她一心盼着顾红秩走,闻言也顾不上别的,只是伸头看了一眼那边的西洋钟,做出有些惊讶的表情说,“原来已经这个时辰了,三姑娘,您和细儿姐姐再不回去,再耽搁一会儿就要犯禁了。”
她故意提起宵禁,想了想又添了一把火道,“之前在姑娘的大力整治下,这府中已经没有人再敢不把宵禁当回事。现在大家都守规矩了,那查夜的人也是真查,若是姑娘这会子被抓到,那不是别人都看姑娘的笑话了?”
顾红秩面露微笑,对细儿说,“你看,我就说巧儿妹妹是个心肝晶莹剔透的人,绝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之辈。她果然没生我的气,现在还为我着想。她提醒的对,我们是该走了。”
细儿跟着点头,上前扶起站起身的顾红秩。巧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
她真的成功打发走三姑娘了?
顾红秩由细儿搀扶着往屋外走去,巧儿见她们真的要走,连忙上前为她们掀帘子开门,但门槛就在脚前,顾红秩却没有迈出腿。
“三姑娘,不能再耽搁了——”
巧儿正要说话,顾红秩忽然扭过头来盯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闻言,巧儿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系数褪去。
“你给崇朴喝的那碗燕窝粥,里面加了什么?”顾红秩上前一步,咄咄逼人,“你说他睡下了,我却不信,你自己也不信。从刚才我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浑身都是破绽,就算随便一个小丫鬟进来,都能看透你是做贼心虚,这屋里有猫腻。你这样的城府,怎么也敢有这样的算计?”
巧儿浑身发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真是豁出去了啊。”顾红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声道,“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置自己于死地。”
“不!”
原本已经浑身瘫软的巧儿听到她这句话,忽然瞪着她,愤怒道,“真正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你!顾红秩,如果不是你一直都看我不顺眼,暗中使坏要把我从四爷身边调走,我又怎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四爷。”
站在顾红秩身旁的巧儿听到她这番话,皱起眉头对顾红秩道,“姑娘,还和她这种人废话什么,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但顾红秩却是摇了摇头,望着巧儿的眼里浮现出几分怜悯,她此刻的声音甚至是轻柔的,“你是真的不明白。一直以来,害了你的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你受你自己的心性所累,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又满心以为是别人容不下你。但你问问你自己,你可曾容得下别人?”
“别人?别人是谁?”巧儿苍白着一张俏脸,冷笑着道,“我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四爷,自然是容不下别人,不比三姑娘神机妙算,虚怀若谷,能把整个府中的人都装下。”
她不过是丫鬟,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又生生露出几分凌厉的气势。
“这么说,你做的事都是为四爷好了?”顾红秩冷声道,“不,你只是为你自己好!你真正容得下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今夜若是你事成,他即将要承担的是什么?”
“哪有什么是他要承担的,多了我这个人,对他而言有什么不好。”巧儿满脸的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道,“这世上哪个王孙公子身边没有成群的小妾,我所求并不多,你们偌大一个安国公府,难道就容不下我一个房里人?”
说着,她又愤恨地说:
“再说了,四爷本就对我有意,我和他生米煮成熟饭那也是两厢情愿。如果不是你出来挡我的道,什么事都不会有。三姑娘,你别装了,你就是讨厌我,你就是不想让我如愿以偿。你是担心我做了他房里人,以后会对你不利。你才是那个处处都想着自己的人,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顾红秩静静地听她说完了这些以下犯上的话,没有生气,却是笑了笑,看着她道:
“巧儿,你的眼界太低,格局又太小。你不懂,这世上的天地不只是这个小院子。你的四爷也和你嘴里的那些王孙公子不同,他不能在这个年纪就纳一堆小妾,那是纨绔子弟才做的事,而他是我们顾家的子弟,以后是要撑起门户的男子汉。你更不懂,这门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个贵妃胞弟,府外朝堂之上有多少张嘴等着议论他,想把他彻底打成纨绔之流,坏了他的名声——”
说到这里,顾红秩又蓦然顿住,她望着巧儿不解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丫鬟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