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咱提提心劲儿,多买点赤泥,房顶的泥打的厚点,能经好几年。”
“打再厚,也经不了几年,泥又不是瓦。”田素秋叹了口气,“唉,咱啥时候能盖起瓦房啊,要是能住到一砖到顶的大瓦房里,我这辈子就啥都不想了。”
祁长寿说:“一砖到顶咱不敢想,给房顶挂上红瓦,平时省着点,攒个十年八年我觉得差不多。”
田素秋有点兴奋:“这可是你说的哦,我今天四十三,等我五十三的时候,你得叫我住上红瓦房,到时候要是没,我就不跟你过了。”
祁长寿笑:“肯定有肯定有,要是工资不够,我就去街上割腿上的肉卖,不管咋说,到时候肯定叫你住上大瓦房。”
田素秋翻了个身躺平:“哎呦,知你是信口胡说打发我高兴咧,可不知咋回事,还是觉得心里有奔头了。”
祁长寿说:“高兴了?那,那,那咱……”
祁年年喊:“妈,尿。”
田素秋“腾”地坐了起来,熟练地摸着火柴:“憋一下,尿床上打。”
黄豆大的油灯着了。
祁年年眯着眼,摇摇晃晃爬下床,迷迷糊糊找到放在煤火台前的尿罐,哗啦啦撒尿。
完了,爬回被窝继续睡。
第一次,他居然睡不着,因为脑子忍不住总想头顶上的草顶换成红瓦的样子,想着想着,居然得寸进尺,把墙也换成了红砖。
等不知多久后终于睡着,梦里还是瓦房,并且还是房顶雕了五脊六兽、滴水檐精致漂亮、房前带着宽阔的走廊和粗壮考究的红漆大廊柱的一砖到顶的蓝瓦房。
平日里,不管做了什么梦,一醒就忘的差不多了,这次的梦却清清楚楚,还总觉得梦里的大瓦房很熟悉,弄得他一早上都在纠结思考,那些大瓦房他在哪里见过,是他以前看过的电影里地主家的房子吗?
等饭时放学,他和保国追打跑的太快,他冲过自己家的门口,跳上王家家庙的台阶上,无意中从门缝里看到里面,他发现,他梦到的居然是王家家庙里的房子。
王家家庙院落十分宽敞,却只有一所北屋,这所北屋是柿林最好的建筑,砖雕工艺之精湛,只有五队的井台能够与之抗衡。
孟二妮家旁边的井台,下面起了一米高的蓝砖台子,上面是四角蓝瓦亭,非常漂亮,晨曦里、夕阳里和月下看,画一样。
王家家庙也是如此,比三奶奶住的王家老远的上屋更宽敞高大,房顶的坡度、挑檐、屋脊兽的大小工艺等等都更精致讲究;家庙还带有本地民居很少见的走廊,风门和窗户的造型和雕花繁复漂亮,年年第一次跳进去摸老古龙的时候,对着风门和窗户看了半天,小傻子似的。
今天,隔着门缝看到家庙上面的屋脊兽,他又傻一会儿,跟着就兴奋起来。
他撒着欢跑回家,在院子里就扯着嗓子喊:“妈妈妈,我夜儿黑做梦,梦见我盖了个家,好几进院,好几所房,都是一砖到顶的蓝瓦房,可美可美,房前头还带走廊咧。”
田素秋正好到院子里给羊添水,闻言笑着说:“咦,你老铁,我醒着都只敢想一所瓦房,你一梦就梦见个大院子,好几所房。”
祁年年嘿嘿笑:“我觉得那几所房可眼熟,想了一晌也没想起搁哪儿见过,将我看见王家家庙,才想起,就是它里边那个屋啊,不过,家庙只有一所房,我梦里恁多,比家庙还美还阔气。”
田素秋倒了半截的水停住了:“你梦里的房跟家庙那所一样?”
祁年年已经跑到了她跟前,点头:“嗯,一模一样,就是比家庙新,可美。”
田素秋抬手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美啥美?快,对着日头吐一口气,搁心里头说,坏的不灵好的灵,快点,多说几遍。”
雨顺跟在年年后面不远进门,也听到了年年刚才的话,她问:“为啥?年年梦见恁好的房,不是好梦嘛?”
田素秋说:“好个屁,老辈子,守家庙的都是家族里娶不上媳妇,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老光棍,做梦梦见家庙不老好,对着日头许个愿就破了。
快年年,许。”
祁年年满心的高兴被浇了个透心凉,他不信田素秋的话,他觉得自己做的梦可好可好,他想起来心里就可美。
不过,他不敢跟田素秋犟嘴,只好装模作样地仰起头,对着太阳在心里默念:“太阳公公保佑我,叫我的梦成真的,我可想要那样美的大院跟房子,长大一定给俺家盖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