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中,我努力地抬头看去,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但就凭我这有限的认知,根本就是徒然。
满眼碧油油的微弱荧光中,是一副诡谲异常的景象。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类似天然形成的溶洞地穴,由于没有熟知的参照物,看不出来具体有多大,但给我的第一直觉还是好大好大,自己置身其中,就像只蝼蚁,渺小得可以忽略。
在目光的极处,似乎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面爬满了缠在我腰间的这种奇怪藤蔓。它们就像是一根根巨型锁链,又像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蟒,肆意地到处攀爬,就像一张巨大无比、纵横交错的蜘蛛网,上面时不时还点缀着一些黑乎乎和白花花的也不知什么东西。
这些“蛛网”呈辐射状,越是靠近中央的地方,越是密集,整张“蛛网”最终全部汇聚到了中心一根足足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住的巨木上。我就被悬空挂在距离中心巨木的地方。
我了个去!我这是被抓到盘丝洞了吗?千万可别来只比我还大的黑蜘蛛来,那样光吓都能把人吓死!
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烈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惧,努力地仰起头,朝巨木的顶端望去。可惜巨木一直插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很容易让人想到西游记中的那根“定海神针铁”!只是它通体碧绿,整个地穴的青色荧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师弟和梅先生他们也是被拖到这里来了吗?很快,我的头脑中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我开始四处搜寻起来。虽然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溺水者,除了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扑腾之外,基本就只能等死,但我还是想找到他们,好歹死也有个伴不是?万一人多想法多,说不定想出个求生的办法呢?
但很可惜,我找了好半天,完全没有他们的踪影,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叮咚”之声。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循声望去。
声音是来自身下,我之前都是向四周和头顶寻找,一直没想过下方,这低头一看,也许是掉得太久,气血逆流,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即便是将眼睛睁到了最大,也依然是除了那密密麻麻的“蛛网”和中心巨木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叮咚”之声却仍是响个不停。
全身的血气不停地一齐向脑门涌来,涨得我特别难受,几乎要发疯。再这么下去,我非死不可。我想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脑袋竟然沉重地根本抬不起来,我伸手四处乱抓,想要抓住其它的藤蔓,以此借力拉起自己的身体。
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些藤蔓,其实是因为空间太过巨大,即便是最近的藤蔓,离我也远在数丈之外,根本不可能触及。
就在我的意识濒临涣散之际,忽然反而集中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难道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我开始觉得有些轻飘飘起来,自己那副躯壳似乎不那么重要,之前那种涨痛欲裂的痛苦也减弱了,但头脑却越来越清醒,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
我想看看下面那些“叮咚”声来自何处,又是何物所发。此念微动,我的身体便连同腰间的那道“锁链”就一齐向下移动了十多米。我再想,便又是十多米。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就像是我才是整个地穴的主人一样,我只要一动念,就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
我被自己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吓了一跳,试着在心中对自己说,腰间的“锁链”松一松,谁知我的腰间竟然真的松了,整个身体急向下坠,吓得我连忙心中大喊“快抓我”,那根藤蔓就再次及时箍住了我的腰,不过我已经是吓得满头冷汗了。
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太吓人了!我连忙摄住心神,专心一念地想着向那个发生声音的地方靠近。于是我的身体就一直往下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奇怪的是,竟连那些附着在巨木上的藤蔓一次都没有撞上,看来真的是因为我一直在心中默念着“千万不要撞到”的缘故。
在此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个“盘丝洞”的一些规律,越是往下,中心的巨木便越细,只是因为它实在太过巨大,所以之前短距离间根本无法看出来。它已经由先前的十几人合抱到了现在四五人合抱的粗度了,而四周那些坚韧逾金铁的藤蔓延伸的范围也在逐渐变小。
我的心里忽然一动,这、分明是一棵树根的放大版,只是一般树的主根伸到一定程度就会向肥力和水源更为充足的地方蔓延,而这棵是笔直地向下扎去,似乎地底有它最渴望的东西。
我已能看清那些石壁上的具体情形,然而当我看清那些一团一团黑的白的物事时,我整个人都如堕冰窟,汗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长长的毛发和尚未腐烂完全的尸体,而白花花的则是一副副风干发灰的骷髅。
我不知道它们生前是不是那些献祭的少女,我只知道,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叮咚”声越来越响,竟然渐有雷鸣之势。我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那是什么。那是一套由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十几只石钟组成的古代编钟,分三层排列在木制梁架上,以前爷爷有次心血来潮时曾给我讲过,直挂在上面一层体型较小的叫做钮钟,斜挂在中下层的体型较大的叫作甬钟,梁架下面站着八个乐师模样的木偶,他们有的拿着“丁”字形的木锤,有的拿着长短不等的木棒,在机括的作用下有序地敲打着那些石钟,发出一连串颇有旋律的曲调,只是随着我不断地靠近,那声音竟是让我震耳欲聋、肝胆欲裂,根本无法欣赏它的美妙与否。
远远看着,那些编钟和敲击的木偶就像是一件孩童的精美小玩具,直到临近才发现,这些木偶,每个至少都有两三米高,像座铁塔般地挥舞着又粗又长的木外锤,无形中让人生出一股寒意,生怕一个不小点就朝自己撞来,直接把自己碾压成肉沫。
我被这些雷鸣般的钟声震得气血翻腾,连忙用匕首在身上割下两片衣布,塞住耳朵,这才好了些,但心中的波澜仍是难以平复下来,以至于让我都无法静心凝神去控制自己的意念。
这套编钟虽说规模宏伟、气势逼人,在这无名地底也不知历经多少年,依旧发声不辍,给人很是震撼,但当我的目光转到那根中心巨木的底部时,就再也移不开了。
我被腰间的“锁链”挂在中心巨木末端向上的两三米处,就在我身体的正下方,盛开着一朵巨大无比的黑色奇花,而中心巨木的末端正好避开它,抵在它的花萼部,托住了它。
我不但从未见过,而且连听都没听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花。它的外形呈漏斗状,看上去有些像龙骨花,每片花瓣便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呈长条针形,簇拥着向四面八方展开,所以龙骨花又叫七星剑花,就像一把把斩天的巨剑。
但龙骨花是纯白色,而它,除了花萼是披着翠绿色的鳞甲和花蕊是猩红色外,整个花瓣都是墨黑色。巨大的剑形花瓣在那套编钟风雷般的震动下,微微地颤抖着,散发出浓郁的奇怪花香,更添了它的几分妖异。
我心中才一动念,身形便急速坠落,直到我重重地摔倒在巨花的花心。幸好花瓣异常柔软,我倒像是落在了席梦丝大床上,否则这从十几米的高中垂直落下来,不死也得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
等我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惊喜地发现腰中的那条也不知是藤蔓还是树根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了,想不到费尽各种办法都弄不掉的它,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正高兴声,却猛地听到一声大喊:“小心!”
话音未落,我的脑后已然有股疾风袭来!
我去!还真是步步惊心啊,他妈的你这个作者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再来偷袭?抱怨是没用的,我来不及回头,就势一个前扑,然后一个侧滚,倒是躲开了身后的袭击,只是匆忙间根本摸不清四周的状况,“呯”地一声就撞到了块石头一类的东西上,只碰得我眼冒金星,额头顿时肿起了一个大包。
我回头一看,脸都绿了,原来刚才偷袭自己的竟然只是一根红色的花蕊!先前从高处看这些猩红的花蕊,除了妖艳诡异外上,倒还没觉得什么,此时就站在身前不远处,才发现它们的数量极多,足有好几百根,每根上都是就像从鲜血中泡过的一样。看着这一片宛若血林般的花蕊区,让人毛骨悚然。
我又朝刚才提醒我的方向看去,瞬间就有些石化,这,这怎么可能?眼前是另一片鲜血淋淋的花蕊区,梅先生他们几个都在,但却被那些每根都有婴儿手臂粗的赤色花丝缠绕住脖子,然后从头顶的天灵盖处扎了进去。他们一个个神情萎靡,脸上一片惨白,全无血色,浑身都似乎因为痛苦而不住地颤抖着。
我快速地扫视了一周,不由地暗呼自己侥幸,原来是自己恰好落在整个花蕊区的最中央,反而是处“空地”,如果像他们那样,直接掉在四周那些血色花丝中,此刻必然和他们一般下场。
除了梅先生他们之外,我还在那些花蕊丛中发现了更多的人,几乎全是七八岁的女童,不过她们全都耷拉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死了。难道这便是那些献祭女?那么师姐她……
我浑身哆嗦着,目光搜索遍整片花蕊血林,却并没有找到师姐,这让我在又一次失望中,又略微放心了些,毕竟没有看到,就还是有希望!
而我刚才撞到的,是摆在花蕊正中央的一副墨玉石棺,上面不但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而且还贴满了各种符纸,打着纵横交错的墨斗线,以及四个角上各镇压着一柄色彩斑斓的铜钱剑。
我的心里一动,如果它缩小成手掌那么大,倒是和爷爷留给我的那只小棺椁有几分相像。
“打开那副石棺,才能破除这朵地冢魔花!”梅先生有些虚弱地对我说,看来他受伤着实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