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分三六九等,有吃山珍海味的也有啃树皮的,富人吃肉穷人吃糠,但还有爱吃烧饼的皇帝呢!
豆花怎么就入不得有钱人的口了?若是打出名声,说不定真能长期做上富贵人家的生意。过个几年,能攒住家业开一间大酒楼也未必。
店主揪住围裙忍不住地喜形于色,目送萧约进了宜县有名的象姑馆,心想萧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也好这个?别耽误了传宗接代。
转念再想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人家是什么家境,又不是玩不起。玩归玩,萧公子头脑好用,定不会在生儿育女继承香火的大事上犯糊涂。
店主去萧家送过几次豆花,知道他们是大约一年前来宜县的。
萧公子家里有对上了年纪的父母,好像还有个妹妹。
老爷夫人都是善人也不拿架子,每次送豆花上门都要多给他赏钱。那位小姐规矩太好了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连个影也瞧不见。
萧家有钱有闲,在本地没有亲戚走动,像是做生意的,但一家子的气派又格外高贵,一点瞧不出市井习气,也没听说过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实在是神秘。
管萧家什么来路呢,反正萧公子是真真的福星财神爷。
最近来吃自家豆花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都说味道好……锅里最中间最嫩的一片得留着,约摸着萧家人醒了,让家里的好送过去……
店主一番心思转动之后便低头准备迎接客人了。
萧约踏进登芳馆,鼻子皱了皱。
龟公睡在大堂里,拼起两张桌子就当是床,听见动静都没起身,摸到油灯点亮了,支起脖子眯缝着眼一瞧又栽了回去:“是萧公子啊……落雪有客人过夜,还没起呢……您先坐?喏,这有灯……要不我上去叫一声?”
“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一会。”萧约仰头看了看二楼,熄了灯,径自往角落坐了。
寻花问柳找乐子的地方要做足色香味,即使是男子接客的象姑馆也要浓妆艳抹多用香料。但小倌做的是皮肉生意挣的是血汗钱,能用得起的香料也大多是粗糙低劣的,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没有增益反而刺鼻。
萧约家里的生意四通八达,水陆各类几乎都有涉及的。萧约只打理香料一宗,却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喜欢。
香分浓淡,也分俗雅。浓的未必就好,俗的不一定就不好。世间诸物各有气味,哪怕只是磨豆成浆,只要能做到极致纯粹,都是上品。
萧约从袖中取出拇指粗细的一节木管和一只铜葫芦,从管筒中抖出一支线香来,插在铜葫芦香座里。
雪中春信的味道慢慢散开,笼出一方安宁。
又过了一刻钟,香燃完了。
萧约隐约听见二楼上有穿衣行走的声音,又过了片刻,有下楼的脚步声响起。
他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一片黑暗中一双格外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不算明亮,甚至有些阴沉疲惫,但就是在暗色之中格外显著,目光所及之处令人不寒而栗,让人直观地感受到恐惧,甚至是……死亡。
眼睛的主人敏锐得像毒蛇,下楼时不留意看着脚下阶梯,反而精准盯上了坐在角落里悄然无声的萧约。
雪中春信已经散了,另有一股清冽寒彻的香气在黑暗之中勾缠。
说不清道不明,似有若无。
龟公还在蒙头大睡,那人已经出了登芳馆。
天亮了,二楼上传出落雪惊恐的叫声——
“杀、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