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旁边有个人扶着还好,可惜这种祭祀场合,她们虽然地位高贵,却也只能当光杆司令,裴宝儿只得咬着唇勉力支撑下去。
“王嫂,不要紧吧?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去歇着?”有人悄悄在她后侧方出声相问。
裴宝儿微微一侧头,是宁王妃。
她挤出个极为浅淡的笑,轻轻摇了摇头,又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的好意心领了。
如今皇帝年幼,尚未大婚,没有正宫皇后打头,今日女眷中站在中央的自然还是前任皇后、现任太后的秦氏。裴宝儿就站在她右手边,故而,她和宁王妃的暗中交流不可避免地便落到秦太后眼里。
她也假惺惺地关怀道,“摄政王妃向来身子弱,可不要勉强自己,若是有个不好,只怕摄政王担忧得紧。”
秦太后自然也是听说了不少朝中人事变动的,裴氏的胞弟被丢去南夷那等荒僻之地的消息她自然不可能不知。只是,碍于面上情,她也只能假意关怀着奚落裴宝儿一番。
不料裴宝儿熟知内情,她又是个对各种委婉的言语官司不大敏感的,故而,她对这不轻不重的挑拨压根没反应,还满脸真诚地谢过秦太后的体谅,那毫不加掩饰的感激之情、以及带着泪光的那双眸子看得后者心里十足腻味。
其实,裴宝儿还真不是故意装出个感动到快哭了的模样来膈应她,也不是她天生演技高超,而是因为,这秦太后用香习惯似乎有些特殊,喜欢往浓郁芬芳的路子走。平常去见秦太后请安什么的还好,毕竟两个明面上的婆媳关系也不亲近,自然不会出现手拉着手说家常话的场景,两人多半隔着两米远以上的距离说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也无关紧要。
可这一回两人的站位极近,几乎是紧挨着,裴宝儿本就被密闭空间里的混合香味熏得不行,再来个秦太后火上浇油,她登时有些恶心想吐。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肯定有人觉得她怀孕了,要不就是,秦氏会觉得自己对她不够敬重,没准还会给她使什么阴招。
虽然,在她极为艰难的强忍下,才生生将那股呕吐之意憋了回去,就这么着,把自己两眼的泪花给一并憋了出来。
秦太后的忠心小跟班安王妃见状,也凑过来轻声搭腔。
“三嫂这幅娇贵身子,也就是在咱们皇家才能养着了。若是换去了南夷、西漠那等荒凉之地,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磋磨哪?”
此言一出,旁边耳目聪明的便神色微变,心里打起了小鼓。
说起来,安王妃说话做事的风格有些直来直往,被秦太后调教了这么些年,才勉强好了些,只是安王失踪一事以来,她心中的不安、惶恐与日俱增,到了这一两年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趋势了,更别提先前她那幼弟在摄政王府上丢了好大一个脸,而后柳家还得捏着鼻子将那贱人娶进门,这裴氏还与那蛮夷女子相谈甚欢!
她也顾不得旁边人多,只想着,难得见这裴氏一回,还恰好碰着她落魄之时,这会儿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站在裴宝儿右侧的康王妃默默无言,只垂眼装死。
后侧的宁王妃却微微皱眉,她看裴宝儿没吱声,便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见裴宝儿身形一晃,不禁轻呼出声,快步上前,险之又险地在裴宝儿倒地失仪的前一刻将人扶住了。
“哎呀,摄政王妃这是怎么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后头传来,有些冒失,却打破了先前死水一般的宁静。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少人便记起端午那会儿在摄政王府上见着的病态风流的裴王妃,心中颇有些惴惴,很担心这娇娇弱弱的裴王妃是不是又生了什么重病。即便外头传,说摄政王如何如何,但到底两人还是正头夫妻,情分总是在的,即便不在那面子也是要顾的。这裴王妃若是今天在这殿里出了什么事,在场的她们岂不是也要担责任?
另有稳重些的提出要请太医过来一趟、为摄政王妃看诊,云云。
秦太后瞪了一眼安王妃,又指使着康王妃、宁王妃两人将裴宝儿扶下去歇着。
“肃静!摄政王妃不过小有不适,无需惊慌!”
太医自然是早就备着的,毕竟宗室女眷们身娇体弱,个别的还有老态龙钟的,每次这种典礼啊仪式的总能晕过去一两个人,故而,太医院早就预备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太医候着,一个在女眷们的偏殿这边,另一个在皇帝、宗室那一头。
刚巧,负责在女眷这边值守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张院使的长子,张御医。
虽说他只是个正八品,但其医术精湛,颇有其父之风,资历也很深,在十几位御医里面是最为突出的。如今左右院判位置上,那个周院判已经老得不行,比张院使还要大上六七岁呢,说是快退休回乡养老了。那之后,这张御医升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张御医闻讯而来,匆匆赶到大殿旁的负责修整的屋子里,来给据说心气不畅的裴王妃诊脉。
这一诊,却是眉头紧锁,活似那麻绳打了四五个结。
宁王妃最快,登时就问了出来:“张御医,莫不是裴王妃有何大不妥?”
张御医沉吟着不发一词,许久才朝两人拱了拱手。
“此事下官不敢妄言,还需请张院使、周院判等人一同会诊,再下决断为好。”顿了顿,他又道,“最好也将摄政王请过来。”
一直没出声的康王妃面上沉稳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宁王妃亦是吃惊不已,这叫什么话,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