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茶都冷了,还是喝这个吧,奴婢亲手沏的桂花茶。这桂花都是北雁姐姐和奴婢等人亲手摘下、又晒干的,保准干净。”白兰笑道。
裴宝儿嗯了声,默默地吃起茶来。
白兰瞧了她一眼,便捧着原先的茶盏准备下去,走到门口恰好见着北雁气呼呼地快步进来,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又走了几步,便听到北雁特有的大嗓门:“哎呀,主子您还在这儿喝茶!王爷都病了好些天了,您就第一天去待了会,过后便是每天点卯去一趟,这样可怎么行啊!西院那两位可不是省油的灯,都趁着这个机会在王爷、老太妃跟前表贤惠呢……”
白兰走得远了,后面也就没听着王妃是怎么回答的。想到那些个流言蜚语,她心里不禁也浮出了些许担忧。
在她们这些底下人的心里,王妃虽是她们的正牌主子,但王爷才是整个王府的天。若是哪一天,这个天塌了,即便是她们这种算得上是王妃的贴身人,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
寻常的王府倒还好,正当壮年的顶梁柱去了,无非就是换上个年幼的家主,在外失去了些许话语权罢了。论到生活上来,偌大一座王府,家底、老本都在呢,日子再难过也比寻常百姓舒服得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因她认识几个字,先前曾给病中的王妃念史书,也不知为何,王妃特特挑了汉书中的王莽传让她念,念到最末那王莽的时,神情极为唏嘘,那天饭都没吃几口。
白兰虽然识字,却不怎么读的懂,念书也只不过是浑浑噩噩念过去罢了,完全不知道其中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从前听戏时听到过这个人,是汉代一个乱臣贼子,后来还篡位当了皇帝。
她不明白,这么个早已作古千百年的乱臣贼子死于乱军之中的事,有什么能让王妃这么伤怀的。后来偷偷下去又翻书,对着那些个拗口的半文半白的墨字啃了许久,直到看到那几句——
“……安汉公莽辅政三世……乃摄行皇帝之事也……此周公摄政……”
白兰心思通透,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却又无法宣之于口,只得将这念头死死压在心底。
若真如王妃担心的那般,王爷这一病,若是不能好了,那……
不过,裴宝儿此时担忧的倒不是这一条了。
齐珩初初病倒之时,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但想了一会儿,便将其抛之脑后了。只因担心也没用,该来的还是得来。
反正大不了就是豁出一条命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嘛。再说了,她这个裴王妃的陵墓早就造好了,还启用过一次了,本着节约资源的原则,再加上皇家颜面什么的,她总不会连个死后的栖身之处都没有的。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中无欲无求的人最无畏。因此,裴宝儿此时心中倒是一片清明。
她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反问北雁:“照你说,我不看书,过去守着王爷,他的病就能好啦?”
北雁一时语噎,“那,总是一分心意嘛。王爷见着您有心,说不得病也能好得快一些呢~”
“我又不是华佗转世、李时珍的后人,更不是什么老山参精,见着我就能好的病,若真是如此,我还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呢~”裴宝儿笑了笑,又捡起书本。
北雁对自家主子的轻佻态度有些不满:“主子,您怎么能这么说王爷呢?明明,先前您病了,王爷也有衣不解带照顾您,怕抄着您休息,还将自己的正屋都让给了您,跑去睡书房,那几日王爷眼下都是一片青黑,想必是没睡好……”
这么絮絮叨叨的,活像个老太婆,哪里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唷。
裴宝儿被她烦得更没心思看书了,索性把书本往案上一撂,没好气道:“你在这儿叨叨叨的,不就是想我过去么?可王爷近来夜里难眠,这个点多半在补觉,若不然就是看公文、接见外臣。你倒是说说,我过去干嘛呀?给他老人家打扇还是磨墨啊?”
北雁一点也不怕她的虚张声势,嬉笑道:“原来主子也不是全然无心嘛,都对王爷的作息起居时辰了如指掌~”
揶揄完了,趁着裴宝儿还没出手掐她腰,北雁连忙闪开两步,又道:“既然王妃有意,就让底下人先去探探路,瞧瞧前院此时可有外臣在。小厨房的参枣鸡汤约莫也炖好了,奴婢这便送过去~”说罢,像是怕裴宝儿说不似的,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裴宝儿又好气又好笑,彻底看不进书了,就连前几日北雁特地出去给她搜罗回来的新话本她都没兴趣看。她干脆起身去了胖儿子屋里,检查他功课。
没想到,她搞了这么一次突然袭击,从窗外偷偷监视儿子有没有在睡懒觉或是玩别的玩具,结果,却赫然发现,小家伙居然正捧着本黄皮的书在看。而且看得一脸凝重,那书封上还隐隐约约见到“菩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