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接下帖子,帖子上一缕梅香,看来这位林娘子颇是个风雅的娘子,不知道祁竹给她送了些什么:“替我回去谢过你们林娘子,今天晚上我一定去。”丫头再施一礼,退下了。
寻风将收到的请帖放在院中石桌上,问道:“今晚的宴席,殿下可是有什么安排。”祁竹将棋子收回竹篓之中,对寻风道:“这位林娘子身边有位侍女,是几年前御灵司缉拿的一名凶犯的女儿,风组追捕过程中凶犯暴起,最终被当场击杀。
据山组的消息,这几日她与运送果蔬的贩子勾结,从外面托人弄了一些毒药,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今天你赴宴的消息传过去,你猜她能不能忍得住?”
寻风明白了祁竹的安排:“殿下是要我顺势假装中毒,以分散李卫的注意力?”祁竹点了点头:“正是,届时自会有人来通知本王,彼时你性命垂危,本王震怒之下要追查下毒之人,再请医问药为你解毒什么的,那李卫自然无暇分身。”
夜探军营的是,外围的御灵司小组已在布置,而郡首府内院之中,一场好戏也正待上演。
日渐黄昏,寻风如约来到寒香阁,今日赴宴的都是李卫内院的姬妾娘子,李卫本人并未到场,但因为邀请了寻风,李卫还是让正房大娘子前来陪客。
有了王爷红颜知己这层身份在,寻风的位置自然是上座,几位娘子对寻风颇为殷勤,刚一落座,席上一位着蓝底鱼戏莲叶图样裙装的年轻娘子就忍不住问道:“寻风姑娘,怀阳王爷龙章凤姿,满天下谁人不知。
如此人物,却至今未娶,听闻皇上几次想给他选妃,都被他挡回来了,大家私下里议论,都说王爷不好美色,想来是要去须弥山登仙的了,没想到王爷竟然有姑娘这位红颜知己相伴在侧,也不知姑娘与王爷相识多久了?我们远在这穷乡僻壤,恐不得见,若是好事将近,不知道怎样盛大的喜宴,才衬得上王爷这样的身份呢!”
寻风不知如何作答,但这些日子也已经习惯这样的议论,面对这样的场景只要埋头笑笑就好。怀阳王祁竹名动天下,这些后院娘子们自然好奇他倾心怎样一位佳人,如今眼前的这位又是个配着刀剑,与行伍中兵丁同出同入的女子,又免不了怀疑以寻风这样的身份,两人不过露水情缘而已,话里话外探听二人对婚事作何打算,皇上又是否应允。
那位过生日的林娘子今天一身粉色梅花图样的裙装,配上碧玉的钗环,看上去很生素雅,但是想到明明是自己的生辰宴,因为请了寻风这位贵客,就不得不按照礼法,由李卫的大夫人庄氏居主座作陪,心里不甚痛快,又想到明明自己与李卫相识在先,不过因庄氏父亲乃是有品级的武将,才让庄氏成为正室,见寻风不答,便引以为是同样苦于出生的知己。
席上她已是多喝了几杯,一时也有五分醉意,开口对寻风道:“寻风姑娘与王爷两厢情好,封不封王妃,办不办喜宴的又有什么要紧,只要王爷心里有姑娘,哪怕日后圣上再赐婚什么千金万金的小姐,不过世俗名分而已,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林娘子这话说得没有分寸,寻风没有作答,她却明着把两人关系往不过明路的方向上引,一时场上气氛颇有些尴尬,庄夫人怒道:“皇家婚事也是尔等能在背后议论的,若是寻风小姐追究起来,这个大不敬的罪名也不知道你有几条命能担当得起!糊涂东西,还不快给寻风小姐赔罪!“
林娘子受庄夫人一呵,五分醉意已是醒了三分,想起自己刚才酒劲上嘴里胡言,还挂着当今皇上,登时吓得跪下向寻风请罪:“寻风小姐恕罪,刚才是妾身酒后胡言,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妾身再不胡说了。”
寻风伸手扶起林娘子,林娘子酒劲之上,脸庞微红,又受惊吓,倒是十分惹人怜爱,不怪能在李卫府上恃宠生娇,以至于拼着得罪寻风也要给正室夫人一个下马威:“都是酒桌上的戏语,我哪里会当真,况且都是些闺阁里的话,讲给王爷去听,连我也不好意思的,娘子不必介怀,快请坐吧。”
庄夫人虽很是看不惯这位林娘子素日里的作派,但是此时毕竟事关皇室,若是寻风着恼,给王爷吹一点枕头风,闹不好真有一顶大不敬的帽子要扣在郡首府的头上,见寻风没有追究之意,便赶紧打圆场:“寻风小姐这样的女中英豪,不与你计较是你的福气,若是换了旁人,此事可没那么容易善了,还不快敬寻风小姐一杯。”
林娘子起身理了理略有松散的鬓发,贴身的婢女赶忙上来为寻风和林娘子各添了一杯,林小娘行了一礼,端起酒杯,敬了寻风一杯。
寻风猜想,这估计是祁竹说的那名丫头,眼下大好机会,十有八九她会在杯中投毒,于是寻风饮过此杯,一边等待恰好的时机做戏,一边暗自运功解毒。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开始“毒发”,那敬酒的林小娘嘴唇青紫,意识全无,已经先寻风一步晕过去了。
寻风见状,也随着林娘子一同“毒发”,一时间四下里乱作一团,几个娘子尖叫连连,婢女们扶人的扶人,传大夫的传大夫,庄夫人撇下林娘子,赶紧叫婢女将寻风挪至内室,又着人去通知李卫。
李卫此时正在书房和祁竹下棋,一听得这事,两人连忙往寒香阁赶,等到了寒香阁,那林娘子也被挪进了内室,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弥留之际了。祁竹直奔寻风床前,那李卫也顾不上林娘子的死活,只担心寻风若是有个好歹,祁竹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祁竹与寻风自然知道,那毒药根本伤不到寻风,寻风只是模拟着林娘子中毒的姿态,运功作伪罢了,但在外人看来,寻风此刻嘴唇与十指都呈青紫之色,冷汗淋漓,气若游丝,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
李卫见祁竹死死抓着寻风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双手微微颤抖,更是惊恐不已:“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门外的侍女一叠声应道:”大夫到了,大夫到了!“那大夫看过寻风、林娘子二人的表征,又查看了二人的饮食,最后锁定在两人最后同饮的哪壶酒上。经大夫查验,那酒里下的,是寒鸦之毒,此毒无色无味,毒发后直逼心窍,中毒之人将因血液凝结而死。
听罢大夫的禀报,祁竹怒道:“李卫,叫你的人马封锁寒香阁,若是找的出下毒之人就罢,找不出来,我要你巨鹿城郡守府都给风儿陪葬!“
听到这声“风儿”,寻风的手没忍住一抖,立时被祁竹更死地捏住了。李卫连声答应,派手下围住寒香阁,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那大夫搭了脉,又看过寻风的眼睛,对祁竹道:“殿下万安,那林娘子中毒已深,恐怕再难转还,不过这位姑娘乃是灵修之体,筋骨强健。虽然已有毒发的痕迹,但这位姑娘大概在中毒之后就自行运功守住了自己的心脉,因此眼下此毒尚有解毒的可能,我这就着人为姑娘煎药,殿下不必太过忧心,保重贵体为是,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祁竹谢道:‘既如此说,只要先生能救风儿一命,从此就是我怀阳王府的恩人,先生只管救人便是。“那大夫开了药方,命随诊的药童按方煎药:“谢过殿下,我先为寻风姑娘施针解毒,此针法乃是老夫的独门绝技,其步骤繁琐,哪怕些微差错,病人都可能性命不保,因此施针时不得有旁人在侧,烦请殿下先至前殿等候。”
祁竹听得此话,才珍而重之的放下寻风的手,又为她掖了掖被角,与李卫一同往前厅走去。
大夫屏退左右,低声对寻风道:“寻风姐,我是山岚,外头的行动开始了,你且只管歇着,前头的事自有王爷呢。”寻风睁开眼,将一颗丸药塞进山岚手里:“没想到那丫头连自己的主子也不放过,你把这甘露丸喂那林娘子服下,眼下做这个局是情势所迫,何苦连累她一条性命。“山岚接过,自去喂药。
祁竹带着李卫,将经手毒酒之人一一查过,只是方才寒香阁大乱,那名添酒的丫头已趁乱逃走,本来就是林娘子贴身的使唤丫头,这会子主子人事不省,丫头却一走了之,恐怕此事与这丫头逃不了干系。
郡守府的小厮一向严格把着里外进出各门,这丫头就算逃得出寒香阁,只怕也逃不出内院,李卫安排人挨个屋子搜查,才进到这丫头房里,就看到横梁上悬着那丫头的尸身,只怕是那丫头畏罪自裁了。
搜查的小厮们一面着人将尸首暂时停放在柴房,一面将这丫头的遗书带至寒香阁回禀,果如祁竹所说,这封遗书上写道,这丫头是御灵司案犯遗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得此报仇之机,唯有毒杀仇家以慰亡父在天之灵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