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极其认真的想了想,“不是。”
文湛,“为什么不是?”
如果皇帝是猎人的话,为了吃一口肉活下去,他需要进入猎场,也要同野兽搏杀,并且杀死野兽才能吃到他们的肉,成为活下去的那一个人。可是,其实文湛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
在西北,赵毓总是说一句话,——反复交易才能夯实价格。
按照这句话的走向,文湛掌权的价格就是用无数人头反复拼杀夯实的。这里面既包括开国平天下时的万里枯骨,也包括历代没有登基的皇子们的血肉,还有这一千多年来,被极致权力碾压到血肉横飞的死魂们。
想要撼动帝位,除非乱世降临,群雄并起,天下重启一场问鼎逐鹿的游戏。这些重臣仅仅凭借手中这些精致的权柄就想更进一步,无异于在流沙上建雕梁画栋的宫殿。这点道理,赵毓觉得自己不够聪明都能看得到,那些大人们不可能不懂得。
那些大人们不是想要皇权,他们像要的是尽可能把皇帝当成一个挂在庙堂上被人顶礼膜拜的圣像,在名贵的烟雾缭绕后,慈悲的看着他们。
——他们可以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可以刻苦读书,先天下之忧而忧;更加可以享尽人间富贵荣华,诗酒趁年华。
总之,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必须确保做这些事情的人,必须是“读书人”,而不是别人。
……
赵毓终于感觉到自己筋脉通透了,他伸了伸腰,“陛下不是猎人,因为,……,陛下是运河码头啊!”
文湛,“……”
西北道的水盆羊肉非常有名,羊肉用大锅炖煮,大盆盛满,羊汤金黄纯粹,即使是赵毓这么不爱羊肉膻味的人,见了这样的羊汤也能连喝三大碗,就着白面馍馍吃一整块羊肉。
可惜,他今天是彻底没有口福。赵毓回家换衣服,刚进门,就看见章春秋在他们家吃炒肝包子。——赵大妈做的。
“章先生,您还在雍京城?”
自从十三行摘了招牌,据说雍京江湖上已经接到很多条“追杀令”,有一些人花“重金”要杀章春秋。所谓重金,也只是相对的,因为与十三行拒绝兑付的债务比较起来,这些买命的钱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马上走。”章春秋也瘦了,脸颊塌了下去,比之前更干瘪,“赵先生,我这次来,有生意要同您谈。”
赵毓听着都想乐,“呃,……你们欠了我几十万两白银以八千两银子抵了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生意能谈?”
章春秋,“绮镇的地契。”
赵毓听着一挑眉。
章春秋,“十二万两,您拿走。”
十三行这次宁可摘招牌也拒绝兑付自己的债,实在丧心病狂。而且,更丧心病狂的事情是,他们手中有硬货,大量的土地和债票,这些都是好东西,他们宁可把这些再卖一遍也不用来抵债。
说完,他伸出胳膊,手却隐藏在袖子中。
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在袖筒中以手指相对,来进行掩人耳目的讨价还价。
赵毓也伸出手。
赵毓,两万。
章春秋,十万。
赵毓,四万。
袖筒中已经比划好了手指,赵毓忽然开口,“五万,我现在给你银票。”
章春秋,“哪家票号?”
十三行的银票已经彻底废了,江湖上没有人再承认它们,再愿意使用它们,再愿意储存它们,它们从“宣纸做的白银”成为了一张一张的草纸。
其他那些小的钱庄票号朝不保夕。更糟糕的是,这些小的钱庄票号现在手中并没有白银,所以他们发的银票都是无根浮萍。
他们的白银全部抵押进了雍京西城的赌局用来押宝银价狂升。目前,雍京银价高昂,他们还没有彻底死透,全靠了这些虚幻的账簿上富贵。
赵毓,“西北道的汇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