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寺。
再过三天便是太后的寿诞了,开元寺已经开始封门,暂时不迎香客了。
这日,一小队人马赶着驴车、挑着行李往开元寺而来。守卫见来了人,立马上前拦住了去路。“干什么的。”
一个瘦小的小老头,上前一步拱了一下手,对守卫道:“小老儿乃是戏班的班主。我们是奉了皇命要在太后寿诞当天演出的。这不,刚接到通知,说这个演出改在开元寺这儿。为了演出万无一失,想早点熟悉场地……大人可否让小老儿等……”
“不行不行。”未等班主讲完话,守卫摆了摆手,一副赶人的架势,“上头有令,开元寺闭寺,直至寿诞结束。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那……那我们进去把东西放下就走。”班主指了指身后队伍大包小包、铜锣钵鼓的,对守卫道。
守卫依旧不让进去,“你聋了吗?说了,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班主堆着笑脸道:“哎呀,就一会会儿,马上出来。通融一下吧,你看我们物什都带来了,再拿回去,不太方便啊。”
“这位大哥,你也辛苦了,我这里有点碎银子,可拿去买酒喝……”坐在驴上的林四娘见守卫不肯放行,态度还有些不友好,便从驴上下来,从荷包中掏出几颗碎银来,递与守卫。
守卫看了一眼银子,并不领情,“想用银子贿赂我?哼,怕是别有企图吧?”
队伍中的洛河见守卫冷眼看着林四娘,那态度神情充满了不屑,便要愤袖出臂上前与之理论,却被班主一把按住。
“找死,御前侍卫,你也敢去惹吗?”班主拽紧了洛河的胳膊,低头压低了嗓子,咬牙切齿地对其低吼道。
“是太后叫他们先过来的。”
一声清脆的女声从队伍末端传来,众人回头望去,见是一个头戴簪花幞头,身着蓝色绣花圆领袍,腰系玉带的青年女子。女子这身打扮,乃是内家装束。
守卫也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模样,便往后退了一步,他认得这女子,是太后身边的司寝,姓郑,名明瑞。这位郑司寝,据说有绝技在身,精通医理。太后有个什么腰酸背疼腿抽筋的,经她的双手一捏一推拿,立马就好了。尤其是每晚睡前,经过推拿,太后睡得可好了。郑司寝也因此深得太后的喜欢,成为了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就让他们进去两人,将东西放进去,其余的在外面等候着。”郑明瑞对那守卫道。
守卫见郑司寝说了,便也无法,只得将寺院的偏门开了一扇。班主叫洛河与班中的另一人抬着东西进去了,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几趟,终于将东西抬完了。
几人也不再跟守卫纠缠,既然不让多停留片刻,便又回了马家营附近的上百戏坊去了。
待戏班的一众人走后,郑明瑞又将寺院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一些果品的摆放位置,香插的朝向等等,事无巨细都一一查看了一遍,并交代了几个侍卫一些话,便也回宫去了。
临安府大牢。
朱通等人懒洋洋地或躺或坐的,这几日也没人再提审他们,那位吹胡子瞪眼的捕头好像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大哥,不是说太后的寿辰要到了吗?你说我们会不会被赦呀?”其中一人问道。
朱通仰面躺在草垛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双眼放空地瞥向窗外。
墙上方的小窗,透着外面世界的几缕阳光,时不时还有鸟雀飞来落在床沿上,唧唧喳喳地叫唤。
朱通望着小格子,想起了山上的那群鸡,离开龙王庙都已经一个月了,那群鸡崽子是否还健在,有没有被饿死,或者被冻死,或者被黄鼠狼给吃了。在庙
里好像见过几只黄鼠狼……唉,早知今日,干嘛下山呢?干嘛要去绑人呢?绑错了人不说,还惹得自己与兄弟几个被困在城中……
“不知道……“朱通懒洋洋地回答道。
“听,听说……拐……拐卖,是,是要被,被判极刑的,我……我们是不是,是不是都要被,被处斩啊!”小结巴嘴巴左右撇着,说出了自己,也是他们这伙人最为担心但又不想提及的问题。
大赦,到底会赦什么呢?会不会赦了自己呢?
“狗嘴里不出象牙来!你能不能说点好的。里头那个,杀了这么多人的,才是不能被赦免的呢!我们又没有杀人!”
其他人真想一拥而上,把小结巴按在地上揍一顿。这家伙老是不合时宜地乱说话。
小结巴见众人想要卷起袖子来揍他,忙解释道:“不……不是啊,虽,虽然,我……我们,没有杀人。但……但是,那些死掉的……人,是,是……是我们,绑,绑来的呀!”
一席话,众人哑然了,整个牢房沉寂了下来。包括朱通在内,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的难看,以往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一个个女子,好像还能记起她们长得什么模样。
朱通抿着稻草,有些苦涩。他想着,这些女子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有没有恨过他,有没有诅咒过他。想必应该有吧!尤其是龙王庙的那个女子,临死前曾望向他,那眼神是那样的凄惨、不甘、怨恨、不解。
朱通揉了揉脸,他想起了小时候被他叔叔打死吃掉的小黄狗。那狗子的眼神,他忘不了。
狗是被一棍子打死的,呜咽了一声,便没有了动静。那个女子也是一下,便死了。他们到底有没有感受到痛苦呢?
如果自己被判了死刑,会是个什么死法,砍头?绞刑?还是凌迟,或者五马分尸?
好像都会很疼的吧!
朱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好像脖子上已经被砍了一刀一样。如果真的要死,他觉得这辈子太窝囊了,没有一个好出生,没有一个好的童年,没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没有一个好的营生……总之,感觉这辈子稀里糊涂的,活得不明不白,什么都不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几个弟兄问道:“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