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原来是吃卤面,自从下山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面了,今日见到,倒是嘴馋得紧,走吧。”
煮面这活儿,是陈心隐在山上经常干的……
谁让玄真老头儿是长辈呢?谁让他时常真真假假地需要去清虚殿向掌教真人汇报修行的情况呢?谁让他经常需要养精存神,打坐做功课呢?
所以,这庖厨之事,不是陈心隐担起,又是谁来做呢?
各自点了一大碗的卤面,陈心隐不喜食荤,只是特意吩咐摊主额外打了两个鸡蛋下去。
光吃面无趣,两人又吩咐摊主老翁烫了一盆的韭菜,捞了一碗杂碎……杂碎是青莲吃的。
青莲效法太白,如何能够忍受得了一餐无酒,还要叫酒,被陈心隐拦下,说道这样的面摊,如何能有好酒卖,他这边可是藏着极好的果酒……
于是他从自己的腰间取下那只小葫芦,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两只竹制小酒杯,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劲头上来,青莲的话也多了起来,原本在陈心隐面前略微有些收敛的狂生性子一下又回来了。
“心隐,与你……方才的那一番话,我……是十分信服的……比如你说的……‘顺心意而行’。”
青莲大着舌头,断断续续说道。
“是吗?呵呵……”
陈心隐也喝了不少,脑袋不十分清醒,左右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这话,只好打个哈哈,好歹先遮掩过去。
“是的……只是我观你行事,却并非如此……你似乎心中总有所顾虑……”
“顾虑?此言倒是不虚,总得顾到……手中银钱是否足够,否则心意自然难顺,啊哈哈……”
“银钱?呵,并非如此,咱俩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以咱俩手段,若是……呃……想要银钱,多少没有?”
青莲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心隐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最深处。
“如何能够?世间自有规范在……若是人人无视礼仪法度,只顾恃强凌弱,弱肉强食,那么与山中野兽何异?何况在我看来,山中野兽有情之处甚多……”
陈心隐眼睛眨也不眨地与青莲对视着,这是他从与玄真老道的无数场论辩中所总结出来的经验,谁最先承受不住对方的目光,谁就必将落败。
唉……怎的这青莲也这么喜欢打嘴仗,幸好方才吃了俩鸡蛋,补充了些体力。
“礼法?恕我直言,你们人间礼法在我眼中,简直狗屁不如,这只是自己给自己所加的一道枷锁……受此约束,如何能得自由大道?”
“非也!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只顾自己的心意是否通透,若是人人都罔顾他人的死活,那么这神州哪里是人间,这分明就是地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青莲,你在学习太白先生,可是你是否曾经仔细想过,太白先生他……当真是狂徒吗?”
玄慧师叔说过,太白先生还是个与他一样的畏高症患者,这样的人,哪里是狂?
“自然是狂!”
“非也,说他狂是不准确的,在我看来,他只是豪迈,洒脱,绝非狂……”
“有何区别!”
“狂,只存己心;豪,无伤他意。”
“好一个无伤他意,我却只要存己心,我的念头,就是天地的念头……
心隐,我本以为你我同道,如今看来,却是我误会了……抱歉,我只求顺心意,其他种种于我而言,只是手段……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保重。”
“哎……先别走……”
陈心隐急忙出手挽留,哪里还来得及,青莲的身影慢慢变淡,融入了眼前无边的光影之中……
他举着手,呆呆地愣了半晌,往边上四面一看,所有人行止如常,竟似未曾见过青莲的突然消失一般,再往桌上一瞧,正躺着几枚铜钱,粗略一算,正是今日二人所食之物的价钱总额。
“青莲这人,性子虽然急躁了点,想法也偏激了点,出手却是大方得紧,即便是走了还知道把面摊的账给会了……
早知青莲喜欢付账,方才在那潇湘馆门前,又何必要逃跑呢?”
少年正兀自为自己错失良机而喟叹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