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夕阳投射大地,似佛光万里。
薛琅回首,将乌压压的乡民们环视一眼,径直进了帐中。
榻上老阿吉昏沉中睡着,偶尔口中喃喃几句,不知在说着什么昏话。
在铺天盖地的梵音下,老阿吉终于渐渐平静,颤悠悠转醒,却又引出一连串的急咳。
围在帐门口的乡民们纷纷后退,唯恐沾染上邪物。
古兰连忙上前,同她阿兄两人熟练地替老阿吉抚着胸口。
薛琅上前,握住了老阿吉干枯的手,眼底浮现一抹微笑,用流利的吐火罗语道:“老人家,听说你的儿子、儿媳去寻找丢失的羊群已好几个月?”
老阿吉面上显出激动之色,喉中咯咯作响。
薛琅又道:“你可思念他们?”
她喉间一梗,浑浊的老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淌下,落在青年将军宽大的手背上。
薛琅不见嫌弃,看着老阿吉的双眼,语气是少见的温和:“你的病有僧医诊治,今后佛祖相佑,你定能安然等到他二人平安归来。”
老阿吉的眼泪似帐外的西川河水,汩汩流不尽。
外头诵经之声无穷无尽,传达安详与怡然,全然不似巫医神秘凄凉的跌宕巫音。
她心中渐渐明了,今日所来并非巫医,却是比巫医更令人尊崇的僧人。是救苦救难的长生天不忍见她死去,要出手挽救她。
她昏昏沉沉挣扎着下榻,跪于冰冷的地上,双手合十,跟随账外的梵文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而朴拙,将全然的信赖投于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薛琅起身,向一起进帐的一个身段敦实的老和尚点点头。
老和尚上前,站在老阿吉面前双手合十,用不甚流利的吐火罗语念下一句佛号。老阿吉主动伸出枯瘦的手,任凭老和尚将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薛琅步出帐子,身上冷硬的盔甲因他的步伐而“嚓嚓”作响,他的神色也同盔甲一般冷峭。
僧人们的梵音尤在,而原本围在帐外两三丈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乡民们立刻噤若寒蝉。
赛马节上这位青年将军一箭洞穿龟兹王猎鹰之事,早已传遍整个草原。乡民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位陌生将军,却不知他的到来能为龟兹带来什么。
“巫医作恶,贻害人命,天理不容。佛祖盛怒,以啼血警示世人……”薛琅浑厚的声音穿透梵音,一字一字回荡在傍晚的旷野上。
原来佛祖啼血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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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民们吃惊不已,纷纷接头接耳。
“从今往后,无论乡野与龟兹城,各庙中皆有僧医护佑。但凡有人患病,都只需前往庙中向僧医求取佛药。若有人勾结巫医,行巫蛊之术贻害民众,当循旧历,罚以火刑!”
青年的吐火罗语说得又流畅又清晰,乡民们听在耳中,皆鸦雀无言,不敢回声。
白银亲王跟随道:“谁若听信巫医之言,便如老阿吉之样……”
有人这才小声问:“老阿吉可是活不了了?”
白银亲王哼了一声,一贯笑眯眯的面上也遍是肃然:“此次佛祖相佑,纵是她已下了阿鼻地狱,也会将她拉回来。可不是所有人像她这般幸运,那些将灵魂交于巫医之人,必将受到巫术的反噬。”
一时众乡民皆神色各异,有惧怕者,有惊醒者。可多数人半信半疑,只等着先看老阿吉可有起色。
诵经声依然在河畔的帐子前经久绵续,引得河面下的鱼儿游荡穿梭,惊起片片涟漪。
待背过人,白银亲王方低声同薛琅道:“老阿吉之病,真医得?”
薛琅遣人唤来为老阿吉诊病的和尚,戒荤。
戒荤才到龟兹不到半月,吐火罗语说得很是坑坑次次。白银亲王竖着耳朵艰难听了一阵,反应过来和尚说的是:“是咳喘,此乃顽疾,拖得虽有些久,还能治。”
亲王略略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唏嘘。
若说佛祖啼血时整个草原还蒙在鼓里,可未过几日,包括雀离大寺在内的多个寺庙里忽然多了一群才剃了头的大盛和尚,龟兹话都说得颠三倒四不明所以,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用真郎中冒充假僧人,这位青年将军行事如此放纵不拘,他倒一时不知是否龟兹之幸。
只薛琅明明已心有主张,却还将连同他在内的各个王玩得团团转。
他们镇日担心真是佛祖发怒,会降下灾祸,争着抢着向各大寺许了多少香油钱,试图平息佛祖怒火。可谁知他们往哪个庙中许下的香油钱多,这些假和尚便专程往哪个庙去挂单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