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将自己环抱住,忽然起身走出屋子,极目望去,马车停在了鸡笼边,她心里一阵难受,小姐生前最爱干净了,怎么能受得了臭味儿。
她闷着头,径直往大门走。
谁知刚到门口,那唐慎钰就从厨房冲出来了,他袖子高高挽起,手里还握着块面团,衣襟和胳膊上都沾到了面屑。
“站住!”唐慎钰冷着脸,疾步拦到春愿面前,语气颇不善:“打算去哪儿?”
春愿斜眼望向马车:“明儿就是除夕,想必集市也就开这两日了,我想赶紧去给小姐买棺木、寿衣和祭品。”
“要不要再请个和尚,做场水陆大法事?”
唐慎钰讥讽了句,许是觉得自己言辞有些厉害了,他轻咳了声,尽量温和些:“外头人多眼杂,你还是别乱跑的好,再者你身上也没银子,怎么买东西?”
春愿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银票,低头道:“那日您托我给小姐带话,给我塞了五十两,小姐说将来我们去了京城有许多花钱的地方,让我保管好,我怕弄丢了,就缝在了肚兜里,得亏、得亏……”春愿哽咽不已:“得亏藏了起来,否则定落到程冰姿那贼婆手里。”
唐慎钰面无表情地两指夹走银票:“没收了。”
“你怎么这样啊!”春愿急得直跺脚,想去抢,又不敢,含泪哀求:“能不能还我,我要去买元宝蜡烛。”
“还你?”唐慎钰嗤笑了声:“这是你的银票么?”说着,他拧身往厨房里走,冷冷撂下句话:“小姐的后事本官会料理,你老实待在屋里,别再生幺蛾子,否则报仇这事作罢!”
春愿恨恨地瞪着男人的背影,悄声骂了句“铁石心肠”,转而一想,如今正求人呢,少不得要低声下气些,闷头一脸委屈地闷头回了上房。
她深呼吸了几口,挽起袖子,将凌乱的屋子拾掇干净,叠好被子和衣裳,整整齐齐地码在床上,紧接着,又依照那人的指示,烧水洗了脸。
刚洗好,就看见唐慎钰端着个大漆盘进来了,他扫了圈干净整洁的屋里,皱眉道:“咱们是客,别乱拾掇主家的屋子,万一丢了什么,你说不清。”
“我没偷!”春愿真有些恼了,脸仿佛被人凭空打了两耳光似的。
唐慎钰没听见般,下巴朝方桌旁的椅子努了努,命令:“过来吃饭。”他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端到桌上,又摆了碟辣萝卜,给春愿递了双筷子,“我厨艺很差,你凑活吃点。”
春愿赌气入座,低头看了眼,说是鸡蛋面,其实就是煮面疙瘩,另外又窝了俩荷包蛋。
这时,春愿看见唐慎钰碗里光秃秃的只是面汤,她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给他夹了只,谁知,人家还不领情,直接拒绝:
“本官不爱吃,拿回去。”
春愿暗骂了句,不吃算了,她把那只荷包蛋夹到自己碗里,吃了口面,算不得难吃,但也绝对和好吃不沾边,这时,她看见唐慎钰大步行到床那边,将叠好的被子衣裳弄乱,又把靠墙根摆好的酒瓶子踢得到处都是,等将屋子“恢复原状”后,这才坐过来用饭。
春愿用轻咬下唇,强迫自己道歉:“对不起啊大人,是我多事了。”
唐慎钰吸溜着面汤,淡淡道:“并非本官凶你,你要记住,做我们这行当,细心是最要紧的,就譬如这位葛春生大夫,在你不了解他为人经历时,最先做的就是观察他,品咂他,摸清他的脾气秉性,再考虑要不要替他收拾屋子。”
说着,唐慎钰给女孩夹了块辣萝卜,靠近她,慢慢地教:“你看,你晌午时应该亲眼看见葛春生当着那么多街坊的面儿,毫不客气地拎起她孙女的耳朵,又踹了脚屁股,可谓一点脸面都不给孙女留,说明这人并不是慈爱的长辈,而后咱们到了他家,你发现没,院子打扫得极其整洁干净,可他的屋里却凌乱不堪,桌椅板凳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而且还有许多喝光的酒瓶,这又说明什么呢?”
春愿忙道:“说明他脾气很差,且经常酗酒,喝醉后就打砸家里,但孙女却很孝顺懂事。”
“对。”唐慎钰满意地点头,循循善诱:“那你再想想,这样的人,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善意么?”
“不会,他可能会很生气!”春愿脱口而出。
“你明白就好。”唐慎钰敲了敲碗:“吃饭。”
“是。”春愿心里舒坦多了,忙喝了口汤,只觉的身子都暖了,懦懦地问:“大人,咱们吃完饭后做什么?”
其实她想说,能不能去给小姐买棺木香纸。
“等。”唐慎钰惜字如金。
“等什么?”春愿好奇地问。
唐慎钰几口将饭吃完,用帕子抹了下唇,望着女孩红彤彤的丑脸,勾唇浅笑:“老葛去配药了,等他回来后,就能给你的脸祛胎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