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一说,顾怀的脸色才缓和了起来,伸手一指厨房,道:“自己去洗一洗簌簌口,别明天一觉睡醒满嘴味儿。”
顾明贞老老实实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在美食街听到的事,不由就停下了脚步。
老顾家一共十二口人,出了事真正能一起商量的,顾明贞以前觉得没有,现在觉得顾怀算是一,分家不算是小事,尽管她心里知道,顾恂送了银子贿赂考官,却连累考官的事被李氏知道后一定要闹出事来,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想找个人好好商量商量。
可心里又不确信这件事到底应不应该跟顾怀讲,毕竟顾忪是他亲二哥。
她停了下来却不说话,顾怀便主动问道:“是有什么事?”
顾明贞回头看了一眼他,院内没有点灯,只有他屋里的灯光透过蒙着纸的窗户照射出来,昏暗的灯光下,顾怀立在那无形中就给人一种安稳感。
顾明贞想了一下措辞,道:“二叔,你知道前段时间奶奶和二叔跟着我爹来县城是为了什么吗?”
没分家的情况下,家里卖地这种事是大事,顾老太太没跟两个儿媳商量,却不会瞒着儿子们,来县城那天,三兄弟并老娘就坐在一起商讨过这件事。
老太太和两个哥哥都觉得这是个机会,但顾怀却觉得人还是要靠自己,贿赂考官这种事不是正道,没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了,搞得不好是要革除功名的。
所以当时他没同意,可大哥顾恂却说等日后中举会补偿两个兄弟,就算是不能中举,家里剩下的田他也一点不分,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加上老娘的压迫,不同意也不行,便找了中间人卖了七亩地,加上家里拿来的三十两银子,凑了个整数送给了考官。
银子送出去之后,顾老太太特意嘱咐了不可跟任何人提起这事,现在顾明贞问起来,顾怀直觉她是知道了什么。
顾明贞见他沉默不语,便追问道:“小叔,你可别瞒了,奶奶他们上次来县里,是把家里的地给卖了吧?”
即便心里有了点数,但听大侄女这么明白的点出来卖地,顾怀还是吃了一惊,问道:“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顾明贞冷笑了一声,道:“小叔,你可别傻了吧,还想帮着瞒着呢,方才我在美食街那边听县学几个书生说,明年秋闱的主考官收受下面试子的贿赂,被人给揭发出来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主考了,我爹送上去的那些钱都打水漂了,连个响都没听见。”
顾怀这下是彻底呆住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道:“你说的是真的?”
顾明贞道:“这种事还能有假?上面虽然没有追究这件事,但恐怕这次涉事的学子早就在上面备了案,我看我爹明年的乡试有点悬,本来咱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原来爷爷在的时候家境还算富裕,近年来因为爹读书的事,家里的地是一块一块的往外卖,爹和二叔都成家了,倒没什么,小叔你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呢,再这样下去,上面两个不争气的哥哥拖着,英姐她爹娘能放心把女儿嫁给你?”
说自己亲爹不争气,实在有点大逆不道,但顾怀心里却明白,顾明贞心里说的都是真的,他这两个哥哥是个什么人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冷血自私,一心扑在功名上,二哥务农虽然没大出息但温饱没问题,可二嫂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家里的地也少了,除非自己入赘到柳家来,否则师傅师娘怎么可能将捧在手心的闺女嫁到这样一户人家来?
顾怀如中雷击,呆呆的立在院中没了动静。
顾明贞摸着黑进了厨房,在灶台边上摸到火折子点亮了油灯,也没烧热水,直接拿着盆又回了院子里,从井里打了水,就着冷水开始漱口。
等洗完脸,见顾怀还是呆呆的一言不发,便道:“小叔,依我看,咱们家分家是迫在眉睫了,你跟英姐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作为女孩子多少也能看出来她是中意你的,你是个手艺人,学出来之后也没走,依旧留在这个额铺子,你师傅师娘肯定也是中意你,只要分了家,没有了拖累,你们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要什么挣不回来?”
古人再早熟,顾怀现在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听了顾明贞的话,眼里又重新蹦出了希望,坐在了一边的小凳子上,问道:“你二婶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她能同意分家?”
顾明贞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将脸盆放回了厨房吹灭了油灯,捏着火折子又走了出来,道:“原来是肯定不能分家的,但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好好计划一番,我有把握叫她同意分家,只不过小叔你这次可要听我的。”
只要能把家分了,谁听谁的都是一样。
顾怀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明贞道:“明天早上起来,我去县学找一下我爹,这事还得他出力,早点睡吧小叔,我不知道地方,明天还得你带我过去。”
多的话一句没讲,顾怀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将要问的话咽了下去,两叔侄各自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