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回头,只见一个干巴巴瘦撅撅的白脸男子站在门口。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桑落手中的喜盒,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桑陆生警觉地站上前来,将桑落挡在身后:“你找谁?”
那男子伸出干枯的手,将门推开,跨进门槛,再探入怀中,掏啊掏啊。终是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褪色红纸来:“我来取喜盒。”
桑陆生并未接那张红纸,愈发狐疑地打量起他:三十来岁的模样,下巴光溜溜,眉毛、头发都长得稀稀拉拉。身形佝偻着,一身粗布衣衫倒也整洁,指缝刷得干净,手中的老茧又硬又黄,像是干了多年重活的内官。
然而,芮国开国至今不过十七年,即便是始帝留下的内官,也断没有这么大年岁的。
桑陆生道:“您怕是记错了?您看,您跟我差不多年纪,这里如何会有您的喜盒?”
那人摇摇头,将那张红纸徐徐展开:“桑老弟贵人多忘事啊,肇昌元年,宫里选了一批年纪大些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如此一提,桑陆生又记起来的确有这一回事。
那时候芮国初定,始帝登基,宫里留下的都是大荔国的内官。始帝身边自然需要有可信之人。就从军中旧部的亲眷中挑了几十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入宫。
桑陆生看清那纸上的姓名与八字,还有净身的文书,一拍脑门:“是我忘了。”
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喜盒都在喜房之中,廖大人请随我去取吧。”
“且慢一步。”廖内官脑袋一偏,看向桑陆生身后的桑落,“刚才我听见你们说,特地用蜡封了宝贝,可否容我看一眼?”
桑落的手压住喜盒盖子,不咸不淡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你的。”
“看看也没什么——”王氏突然开口,用手戳戳床板上的元宝,“元宝,你自己说。”
听说进宫的小内官都要认干爹。眼前这内官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一定有保命的能耐。既然元宝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不如替儿子求个干爹,将来进了宫,不求大富大贵,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元宝不知王氏心中所想,只觉得那东西跟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大关联:“廖大人想看,就请看吧。”
桑落不好再拒绝,只得将盒子打开。
廖内官的脑袋凑近了,仔仔细细看着,目光诡异地深邃,也不知稀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子才说道:“好!极好!好东西!”
说得像是什么稀世珍宝。桑落忍不住腹诽。
廖内官的双眼亮得可怕:“谁雕的?”
桑落冷冰冰地将盒子一收:“我。”
“小兄弟,”廖内官从怀中取出一粒银子,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在桑落眼前晃了晃,“替我也雕一个。”
凭什么?桑落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
“桑落!”桑陆生的语气中满含警告的意味,“不可对廖大人不敬。”
从始帝到万勰帝,再到如今年幼的圣人,三朝内官,岂能是寻常内官?
“无妨,无妨,银子的确少了些。”廖内官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五十两。“这么多,如何?”
桑落也不傻,伸手就接了:“好。两日后来取。”
廖内官笑得脸上堆起了褶子,他朝桑落招招手,拉她到角落里耳语,“银子拿了,可否替我做得——”
他两只手一张,比划起来:“大——一些。”
桑落暗暗挑眉。
这当真是每个男人,不,每个男人和阉人的心结啊。亘古不变。
银子都收了,大点就大点吧,无非是多费点蜡。
她只道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