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予一惊,不觉提高了声音:“甚么?”他登时是又喜又忧又气,“她身子还弱,来回一趟怎么折腾得了?你是怎么办的差事,怎么不进来回朕就让她回去了!”
江鹤一时语塞,惟好唯唯诺诺地请罪。徽予斥道:“还不快去派人看看德妃怎样!她若出了差错,你这总领也不必当了!”
闻言江鹤忙不就退了下去。君悦甫一见他出来了就迎了上去,问道:“师父怎么了,皇上怎么发怒了?”
江鹤却不以为意地拍拍衣角道:“怕甚么,发怒才是好事。”说着就下去吩咐人去办事。君悦一时摸不着头脑,便只好也跟着下去了。
且说韫姜心内压抑又不想回宫,便就命人转了道去看望宛陵。
宛陵自没了孩子以来一直精神颓靡,饮食少进,人消瘦得几乎不成样子。她初侍奉徽予时也曾得过一个孩子,五六月时候却落了胎。这事伤了宛陵的身,也叫宛灵心灵受创。她这会儿又没了一个孩子,不知要如何伤心欲绝。
韫姜未入内,就听得了女子低缓的悲泣。时而凄哀流转,时而呜咽凝绝。
她示意愈宁退下不必搀扶,兀自款步入内。她身子上仍有多处酸痛,走起路来不甚稳妥,腰间的禁步发出了细微的脆响。
宛陵惊愕地抬头,朦胧之间浅色的身影垂垂清晰。“韫姜姐姐……”
韫姜扬手屏退诸人,自提裙上前坐至床榻旁,应道:“我来了。”
宛陵愈发地泣不成声,她怆然悲楚难以自持:“嫔妾……嫔妾又没有了一个孩子……我,我为什么……”
韫姜噙泪挽过无助瘦弱的宛陵,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的。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韫姜却骤然想到一事,她松开宛陵,捻过帕子来替她拭拭泪水泪痕,而后问,“你的孩子几个月了?怎生受了惊吓就落了?”
宛陵抽噎道:“方……方三月,和太医说,此胎脉象微弱,胎儿很不稳,因而惊吓之下就落胎了。”
韫姜抿抿唇,心里暗暗觉得有些不妥当,却又怕宛陵再多想些甚么,遂道:“那大抵是你原先就得了风寒了,故而如此。”顿一顿,她宽慰道,“你再如此消极下去总不是办法,你想着,你身边还有本宫陪着。你的身子养好了,也才能再有机会。”
她看宛陵还是颓靡无生气,只好加重语气道:“往坏了说,如今苏姐姐这一段时间里铁定是不中用了。本宫的身子骨现下也断是办不了甚么事了,若连你还是这样一味心伤,那我们还能如何?那不是为人鱼肉,任人宰割了么?婉嫔虽还能分些宠来,可皇上跟前也说不上话,婧良媛清高自持,虽敬重我,却恐怕也不愿开口去说这些尘俗之言。所以权衡利弊,我们应当谋算,而不是一味沉沦于失意之中啊。”
宛陵闻言沉默了,泪无言地从眼眶里坠下,洇开了一滩水渍。韫姜默默抚抚宛陵的青丝,起身欲离去:“你好生想想罢。早些歇息下。”说着便提裙而去。
离了宫,韫姜即就命人去请和如命。
回了未央宫安顿下,韫姜顿觉没了浑身的力气。她极力平复着心绪,只等着和如命来解她的疑虑。
和如命来得快,不消时就由人引了进来。他仍是恭顺地行礼,再是听候吩咐。和如命的眉目清淡俊朗,却与人一种单薄的疏离。
韫姜对他也是敬而有礼,她微微笑:“本宫有一疑虑,大人若是知道,烦请大人尽数告知本宫。不必顾虑他者。”
和如命安静地听着韫姜疏离的一套说辞,只觉心里寒津津的一股莫名的悲意,面上却仍只是平静地应下。
韫姜缓缓开口:“和容华的胎落的面上看似有理,一则她身弱,体质并不温厚;二则她受了惊吓;三来她当时身子恰有抱恙。可本宫总觉一切太过突然,心里总有个疙瘩似的。和大人,容华的胎,果真是惊吓之下没的么?”
和如命施了一礼,而后回复道:“不瞒娘娘,一般后宫妃嫔有孕,一两月便足以诊出脉象。可容华小主三月的脉象却微弱异常,就算没有这次惊吓,假以时日也会无故小产。可容华小主身子并未孱弱到如此境地,微臣斗胆猜测容华小主是受了损伤女子肌理亦或胎儿事物的影响方会如此。因实在证据不足故而微臣只对娘娘一人说及此事。”
韫姜只觉心跳倏忽一滞,她的柳眉紧攒,咬唇道:“果然了。”
和如命看韫姜面容显出疲色与憔悴,心内担忧,便道:“娘娘关切容华小主,却也要注意玉—体安泰。娘娘身子尚未大安,切不可过多行动。”
韫姜眼底柔情一漾,噙笑温婉道:“多谢你和大人,本宫会多注意的。本宫抱恙,还是要多劳烦大人费心了。”
和如命赧颜垂首,笑意不自觉爬上嘴角:“娘娘言过了,这是微臣应当的。”他说着从携带的匣子中取出一瓶膏药来呈与韫姜道,“这是微臣亲自调制的膏药,涂抹于酸痛处,能清减痛意予人清凉之感。”
韫姜伸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和大人。”她看着和如命静静含笑,突然想起几日未见的徽予,笑意又缓缓减了下去。
和如命心知韫姜还有心事,遂识时地退了下去。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