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佯嗔怒道:“本宫素来自诩保养甚好,瞧起来不像是个五岁孩童之母呢。你倒来呛本宫,难不成本宫红颜已逝,韶华不再了?这样如孩子一般,倒显得‘为老不尊’。”玩笑说着话,韫姜伸指戳了戳簪桃白皙的额。
簪堇也附和着:“簪桃笨嘴拙舌,娘娘休来搭理她。这御花园百花争妍,见了娘娘,岂不愧煞?书上所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的不正是娘娘?”
韫姜笑得弯却一双妙目,掐了一把簪堇道:“讨打!你这是油嘴滑舌,倒不如簪桃。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也亏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后宫佳丽三千,本宫不过是弱水一瓢,岂能有如此倨傲之理?”
簪桃道:“娘娘这话倒是自谦了。撇了旁的不讲,夫人风华正茂之时,便是京城绝色,倾国佳人。而娘娘更与夫人有八九分相似,姿色又怎会差呢?”
韫姜不置是否,单是抿唇一笑,捏了捏簪桃光洁如玉的面庞。
信步而走,沿着九曲小径绕过几个弯,远远就瞧见了耸立的清韵高阁。
凤眸微眯,韫姜抬首望去:“清韵阁倒还是一派歌舞欢畅。不想本宫磕坏的台阶修缮好了没。”
簪堇问:“娘娘可要去看看?”
韫姜提步走去:“去看看罢。”
来到清韵门,只见门口守着两位秀色宫娥,韫姜凝眸一睇,见是吉祥与红豆。红豆恭顺垂首而侯,全不似吉祥面带高傲。
韫姜婉然道:“谢贵姬与婧良媛在里头?”红豆闻言上前十分和顺地福了礼,轻声答是,吉祥却只是虚虚屈了膝,并无回话之势。
韫姜好整以暇地看着吉祥:“都说明城里人,跟红顶白,趋炎附势。本宫小病几日早不复当日之势。红豆倒还肯尊一尊本宫这‘虚位德妃’,只是吉祥,倒已然狗眼看人低了。”
吉祥被抢白的面色紫一阵红一阵,噎地眉目狰狞:“德妃娘娘何出此言!”
簪堇一张利嘴不饶人:“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听闻贵姬小主风头正盛,咱还得让一让吉祥姑娘呢!”
吉祥气得直跳脚,指着簪堇的手指轻颤着道:“你也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来资本羞辱与我!”
韫姜凤眸一寒:“你也是个奴婢,哪里来资本以下犯上,触那杀首灭族之罪!”
吉祥登时面色惊变,仓皇没了声音,唯余下垂首诺诺。
韫姜转而朝着红豆莞尔:“婧良媛不爱听曲的,今日怎倒有些兴致了?”
红豆盈然道:“回德妃娘娘话,皇上与小主说起《长生殿》里的一折,小主听着神往,便就来清韵阁点一出。”
韫姜还是淡然的一抹笑影:“如此,本宫倒也进去赏一番。”红豆微微笑,屈膝道:“恭送德妃娘娘。”
吉祥伫立一旁不知如何自处,心里又惮着德妃背后的傅府,唯好随着红豆一起告了礼。
提裙入了内殿,入目是一扇湘绣百花仕女屏风,绕过信步上楼,未转了弯就听得到一句“到今日满心惭愧,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触及心肠,韫姜登时停了脚步,她良久立在原地,喃喃低语“‘三尺白绫若赐我,可愿葬我于君侧’。这卑微的希冀也不过换了一句‘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罢了。”
簪桃轻颦蛾眉,唤道:“娘娘……”
韫姜换上了极悲凉的笑:“不过……那样一句就够了。”玉靥上染上的薄凉悲楚,淡淡的寒寒的,就像灰蒙蒙苍珉下孤寂的一蓑烟雨。
簪堇垂下双眸,道:“娘娘分明心里念着皇上,且也不是真与皇上怄气,又何苦如此僵着呢。只要娘娘肯示一点好,皇上必定不会再计较娘娘先前发的脾性了。”
“嗳……”韫姜别过脸去恻然失色,“不……他……兴许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她握紧藕腕上的翡翠手镯,咬唇怅然,“本宫固然气他,冷他,不去与他和好,可他,也从未气本宫如此之久。”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韫姜喃喃道,“罢了,我不怪他,他是皇上。”她复又垂下头,敛起裙摆端然上了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