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予解颐:“他读书精进倒平平,虽则努力奋斗,却不比再阳聪慧,天赋异禀。但在武艺骑射上确是大放异彩,小小年纪已大有风姿。所以朕特命了萧严教导他。”他转着拇指上的祖母绿翡翠扳指,继续说,“说起枫儿,他的封王典礼合该准备起来了。彦儿体弱些,皇后若一人置办只怕自顾不暇,还得麻烦姜儿你从旁襄助。”
“予郎言重,身为妃嫔为皇上与皇后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无有麻烦之说。臣妾必定尽心竭力。”韫姜宝珠似的瞳仁一转,看似无意地说起,“何况也有贵妃帮衬,不会劬劳的。”
“哦……贵妃啊,她就不必了,今早儿朝阳宫千珊来传话,说是贵妃被冷风扑了身子,染了风寒了。”徽予说罢,端起茶盏嘬了一口,他的头微低下,看不出他的神情几何,他抬起头后,复又说,“朕想着等到了你的芳诞,朕就复你德妃之位。”
韫姜浅笑摇头:“常伴君侧,已为大恩。位份都已不重要了,何况如今臣妾已居从一品夫人之位,也不必再顾念一品之差了。”
“德妃之位是你应得的,你不必推诿。”徽予看着她,道,“你去看一看婧充容罢,她敬重你,你去宽慰劝解她,她或许听的进去。”
韫姜应了“喏”,起身行礼后欲退下去。徽予却一样起身拉住她,韫姜惑然抬头,看见徽予的一双星目,里头藏有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有千言万语与情深似海,氤氤氲氲的有低落却也有爱意。
他凑近她,气息轻柔如岚烟似的拂在韫姜的脸上,徽予道:“只要有你在身边……”
“姜儿会一直在予郎身边……”
内殿。
婧充容躺在架子床—上,看着比起昨夜的颓靡不振,要好了些许。
韫姜过来替她掖了掖妆花缎五福捧寿被衾,在床榻边坐了。
婧充容打起精神,道:“姐姐来了。”她扯动嘴角,脸清瘦得像只剩了一层皮一般,梨涡深陷,格外触目惊心。
“可好些了吗?”韫姜煦煦说,“皇上挂心你,叫我来看看你。”
婧充容低头哀然:“嫔妾这无能之人,劳烦姐姐来这一趟了。”
韫姜叹息片刻,道:“本宫明白你的悲伤,但你若总这样郁郁寡欢、沉浸苦海而不能自拔,皇上也会不能脱离悲恸。你可知昨夜皇上辗转反侧以致今日憔悴?妹妹,你敬爱皇上,既然失子已成定局,必定不想再见皇上颓唐。皇上爱怜你,因此伤怀,你素来善解人意,如今岂能错了路呢?还是快快休养好身子,能来日再为皇上诞育龙子。你说呢?”
婧充容垂泪,她本是冰魂雪魄、白璧无瑕,犹如池中一枝莲,如今却是残瓣委顿、霜露捶打之态。
她寂寂良久,心中是百转千回、思绪纠—缠。韫姜见她愁眉不展,薄唇紧抿,便知心结难解,仍有芥蒂。
韫姜接过红豆奉上的松石绿釉茶盏,手执茶盖撇了撇浮沉上下的碧螺春茶叶,呷了两口,才开口:“清欢,本宫与皇上十载夫妻,相知相守,也少不得龃龉。曾几何时,本宫也失了孩子,而且皇上不在身侧。但本宫看得明白,斯人已逝,且观当下罢。”
“姐姐……”婧充容抬头看她,两行清泪垂垂流淌。
韫姜抽出云雾绡帕子来替她揩去了泪,一壁唤玲—珑过来,说:“本宫特地命小厨房做了东阿阿胶核桃膏,你吃几块滋补些。”
玲—珑恭敬奉上了食盒,打开铜锁,里头整齐躺着棕黑嵌白的阿胶膏。
婧充容颔首,韫姜解颐微笑,用商银签子签了一块送至婧充容嘴边,婧充容就着她的手吃了。
“原来姐姐早来了,是宛陵来晚了。”宛陵手提双层描花食盒,款款走来,她面带浅笑,虽伶俜一人,却有纤巧身段,小家碧玉之姿。
她柔声道:“熬了一碗红枣百合紫米粥并一碟冰糖赤豆莲藕片,益脾补血的,婧充容妹妹也用些罢。”
婧充容展颜:“这倒好了,不必再麻烦司膳司送药膳来了,你们都为嫔妾准备好了。”宛陵吃吃一笑,在韫姜旁边坐了,将食盒交给了红豆,让她伺候婧充容用。
宛陵顺手捋了一把挂在床尾架子上的福包上的流苏穗儿,看着被金钩挽起的素罗纱床幔,不经意随口提了一句:“怎么不见原本梁子上挂着的皇上赏的那个松针兰草星子的福袋呢?那不是妹妹最喜欢的吗?”
韫姜闻声诧异地抬头查看,循着五蝠伴月雕花梁望去,果真没有那个缂丝水红色的相思鸳鸯福包。
婧充容“哦”一声,说:“听说是那夜嫔妾惊悸小产,慌乱中扯掉了的,沾了污血再不能用了。”她拢过垂在肩头的乌丝,无意间说,“嫔妾也是听婉顺容说的,当时她恰好在侧。先前嫔妾卧病,也多劳烦婉顺容时刻照拂。”她又问,“婉顺容额头上磕伤的伤可好了吗?”
“轻伤,无碍的。你不必挂心。”韫姜撤开视线,问她,“之前是婉顺容在你身边照拂吗?”
婧充容颔首:“太后娘娘体恤,听说嫔妾抱病,就许婉顺容来照料,不必再顾念慈宁宫了。”
韫姜的心突突跳着,她感受到咽喉像被扼住了,小心翼翼说:“本宫的身子一直是和太医调养的,和大人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不必说,也是仁德温厚。你若不嫌,本宫指了他来给你调养可好吗?”
婧充容沉默,踌躇片刻,想起之前韫姜开解的一席话来,听君一席话,心中恍然明亮许多。她也便颔首:“劳烦姐姐了。”
韫姜立时唤了玲—珑来吩咐说:“快去请和大人来,说是本宫请的,和大人必定即刻前来。”
玲—珑答应下了,速即提步去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