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九千岁贺喜九千岁,您终于夙愿得成大权在握……”
被恭喜的九千岁缓缓垂下眼,瞥了眼跪地笑得一脸谄媚的昔日仇敌——内务府总管太监李德泉,拉长了调子,不急不缓的开口,“终于?说的好像咱家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苦尽甘来得册封的圣旨。”
本打了一肚子腹稿的李德泉闻言一噎。
苦尽甘来这个词,九千岁田誉用着也算挺合适的!
田誉在宦海起起伏伏,光回想着,便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田誉是五岁时入宫的。本来小内监,面相讨喜些,最受大太监们的喜爱,会被培养起来当做嫡亲的心腹。可田誉虽然长得白净,却跟个哑巴一样,不会来事,虽然被承乾宫的总管太监挑走了,却也没享好日子,基本干着苦差事。到后来贵妃娘娘卷入谋逆案,阖宫受到了牵连。田誉因为年纪小,倒是躲过了一劫,被调去皇陵做苦役。
在皇陵时,田誉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攀附上前来守陵的瑞王爷。后来瑞王起兵称帝,号乾兴帝。田誉因有功在身,摇身一变竟成了内务府的总管。
原以为田誉算是否极泰来了,可没两年,因得罪了宠妃,就被乾兴帝贬去了行宫。
所有人都觉得这回田公公是陷入泥潭里再也挣扎不起来了,甚至有些还专门去打压着田誉。可谁知田誉在乾兴帝驾崩后,竟然从行宫中捧着皇帝的遗书,杀了夺嫡最狠的几位成年皇子,扶持着宫女所出,没名没分的皇子认祖归宗,登基称帝。
这一次,完完全全像是在朝众人诠释一句古话——不会叫的狗咬人最凶。
田誉掌权之路也从此彻底开始了,从内廷走向了前朝,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玉玺,享有批红审核的特权。
这样“阉奴主政”的局面,朝臣自然不乐意看到。历经不少血雨腥风的斗争,最后甚至皇帝都暴毙了,满朝文武要另推宗室子登基称帝。
田誉他……
李德泉回想起来,面色都发白。
六年前的汤案,至今无人敢提及一句。
因为田誉直接下药,将朝臣宗亲,全都一碗汤毒、死了。
毒死!
至那时起,再也无人敢置喙田誉一句,田誉另外扶持了襁褓中的宗室登基称帝。
与此同时,没错过人眼里闪现的呆滞,回忆,惶然,惊恐……所有的心思变化,田誉撩起眼皮,静静的看了眼被供奉在神案前的明黄圣旨,倏忽间似想起了什么,面色阴沉沉的,抬手一挥拂尘,直接打了李德泉的脸,像是在驱赶脏东西一般,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不会说话,便丢去珍兽园,学学怎么说话。”
李德泉闻言如遭雷劈。
珍兽园养着猛兽,老虎豹子什么的,应有尽有。田誉掌权后,这地就成了众人围观的刑房。若有不顺他之意的,都得进去。除了一武将打死一头老虎,活着走出了园子,剩下的都被猛兽活活咬死了。
“求九千岁……”
开恩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德泉便被侍卫训练有素的破布嘟着嘴,捆绑拉了出去。
其他人见转愈发大气不敢出。
自打九千岁彻底掌权后,脾气是愈发孤拐了,倒是像极了那一句传言伴君如伴虎。
“咱家只不过本本分分为皇上办事,有那么些苦劳而已。别什么夙愿不夙愿,”目送着李德泉被拖拉硬拽着离开,田誉缓缓扫过左右的心腹,调子难得带着尖锐,开口一字一顿,“反倒是显得咱家眼皮子浅的上不得台面。”
听得炸响在耳畔的话语,屋内所有人只觉得寒意来袭,冻得浑身僵硬,只能匍匐跪地,接连的磕头:“九千岁您息怒。”
田誉看着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全都下去。”
“是。”
瞧着众人悄然无息的退下,偌大的主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田誉缓缓吁口气,抬眸环顾四周。
地面铺设的是波斯进贡的地毯,无比柔软,就算是光着脚走路,像是踩着少女、嫩、滑的肌肤一般,让人心生旖。旎;散落在地毯上的东海珍珠,颗颗饱满圆滑,若是在外让人看见了,定然是要连声惊叹的。可现如今也不过是打弹珠的玩器而已。殿角摆放西洋番邦贡献的铜镀金鹿驮转花变花钟,将旁边四尺高的珊瑚树衬的愈发通体红润,珍贵异常……
这一幕幕的,像极了昔年苦读了十几遍才背下来的《阿房宫赋》——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田誉感慨着,轻笑着起身,走到神案上,看着神龛上送子观音,认认真真磕头拜了拜。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直供奉着在神案上的紫檀木匣子。
紫檀木极其珍贵,千金难寻,可对他来说更珍贵的是匣子里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