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大壮没再出去,王新凤也没再去黄角树下唠嗑。
一家子围坐在院子里的小凉亭里,听王新凤带着对老桑家祖宗十八代的问候的诉说,氛围一时高昂,一时低沉,一时咋呼,一时乐呵。
榆枝被桑大壮裹得厚厚的,坐在凉亭里给她特制的软乎乎的摇椅上,听着王新凤的大嗓门,嘴角微微上扬。
昏昏欲睡时,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沉声怒吼:“我草他祖宗,姓孟的龟孙子,敢欺负老子孙媳妇,瞎了他狗眼。”
这一嗓子,不但把榆枝吓得一激灵清醒过来,整个黄角胡同也听得一清二楚,跟惊雷似得,嗡嗡响。
胡同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对看一眼,百闻不如一见的老爷子,够刚。
如今怕是也就这老爷敢这么扯着嗓门喊话孟家了。
桑大壮一把搂过自家媳妇,给她顺着背安抚,眼神幽怨的瞪着亲爷。
王新凤的大嗓门紧随其后,怒视老爷子:“要死了,你个老东西,吓坏我儿媳,我跟你拼命。”
怒气冲冲的老爷子一下就焉巴了,缩着脖子,捏着嗓子,讨好笑:“儿媳妇别生气,别生气,爹错了。孙媳妇啊,别怕啊,爷爷不是故意的,爷爷小点声,小点声。”
榆枝笑着摇头:“没事的爷爷,我胆子没这么小,妈就是太担心我了,我不怕的。”
“诶诶,好好,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房休息,不用陪着爷爷,有俩小乖乖呢。”
榆枝刚想说不用,王新凤就拍了桑大壮一巴掌:“,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带你媳妇回房休息,啥啥都要老娘教,没用的狗东西,老桑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老爷子跟着王新凤同仇敌忾:“就是,长得丑就算了,还一点不会来事,亏得你媳妇心好,要不然你一辈子打光棍吧蠢货。”
桑大壮木着脸看亲爷,您老要不要照照镜子再来埋汰亲孙?
别忘了,活着的桑家人里,您老是祖宗,最坏那个。
算了,桑大壮不想体会来着亲娘和亲爷的爱,一把抱起榆枝,扭头就上楼了。
榆枝摇头一笑,靠在桑大壮怀里,还没上完楼梯,她就睡着了。
桑大壮搞怪的神情一沉,放轻步子,慢慢上楼,榆枝的精神状态更差了,该死的孟家。
楼下,王新凤也收起了笑脸,偷偷的抹了抹眼睛,坐着唉声叹气。
“咋了儿媳妇?”
老爷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
王新凤难得没问候人,哽咽着说榆枝的身体状况,老爷子听得直皱眉。
桑葚桑叶也抿着唇,情绪低沉,内心焦急。
老爷子心口刺了刺,当年媳妇离世,要了他半条命。
后来儿媳妇失踪,要不是怕自己出事了,儿子会跟着一起走,他也恨这个可恶的世道,不甘心就那么离开,剩下那半条命怕是也保不住。
苟延残喘的这些年,他和儿子能活着,完全是为了彼此有一个支撑,为了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和心底的愤怒不甘。
努力奋斗,努力拼搏,挣出一份前程,只是都想要一个奇迹,都想要一份回报。
老天待他不薄,不但儿媳妇孙子都还活着,还有了孙媳妇,和小曾孙,多圆满的人生啊。
可这样的欢喜不到一天,就给他来个这样的噩耗。
那样年轻乖巧的姑娘,竟是连三年都活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