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灌汤包老板娘不是替自己说话,沈怜雪还是冲她福了福,说:“谢过娘子。”
灌汤包老板娘瞥了那抢摊位的一眼,扭头看了一下自家男人,见他一脸漠不关心,便直接冲沈怜雪招手:“来,你来我这边上,我这挪出来个桌子便是。”
她家是固定摊位,地方大,摊位前摆了几张桌椅,给想要配着水饭一起吃灌汤包的客人歇脚。
沈怜雪也并非不知好歹,原来的摊位被人占了去,她能有个地方营生已是极好,闻言便推着小推车往灌汤包那边行去。
那占了摊位的妇人啐了一声:“什么狐媚样子,想来她做的煎饼也好吃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靠着脸皮卖弄罢了。”
这么说着,她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郎君,你且也能赚大钱。”
这边的口角,沈怜雪便是听见了,却也没有回头。
她沉默地带着女儿来到灌汤包边上,对老板娘道:“多谢娘子,我知您家是租地的,往后若我还来,每日便会给您三十文租金。”
人家客气,她却不能不懂礼数。
那老板娘斜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那一对奇葩夫妇,回过头来说:“小事小事,你且瞧着,你边上卖胡饼和汤饼的两家要遭殃。”
沈怜雪不明所以,她原本心情很是沉闷,怕那夫妇的煎饼摊子占了自己生意,又怕今日的油果儿卖不完,回去吃不了浪费,一时之间,竟没接上话。
沈如意看着母亲低垂的眉眼,心里一下子就有些着急,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也不知道今日生意会如何,便跟个小陀螺似地帮母亲布置摊子。
灌汤包老板娘看了母女两个一眼,同自家男人感叹:“人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差,瞧瞧人家的小囡囡,再看咱们家的乖宝,那可是娇惯得很。”
不过她是个爽利人,也有心眼,见沈怜雪闷闷不乐,母女两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便主动上前搭话:“我姓卫,叫卫月娇,我夫家姓韩,你叫我月娇姐便是了。”
她瞧着已经三十来岁,眼尾都略有些了纹路,不用说年纪,就知道她比沈怜雪年纪大。
沈怜雪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虑,她道:“月娇姐,多谢你了。”
她先数了三十文钱出来,递给卫月娇,卫月娇也很自然接过去,道:“我也不是如何好心,只是他们两家眼皮子浅,觉得你在边上占了他们生意,却不知道因为要等你煎饼,他们的生意其实比往常要好得多。”
卫月娇:“我让你过来,是因为我家有桌椅摊位,若是从你那买了煎饼,或者等位时累了,少不得要在我家这买些水饭吃,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一边说一边笑,那张平凡的面容却在朦胧天色里熠熠生辉。
“咱们互惠互利,你也不用如何谢我,你给我租金,我给你地方,大家都得利。”
她说得很直白,似乎一门心思都是生意,可这一条街上,眼睛能看到的摊位总有十数家,却只有她伸出援手。
沈怜雪心情略微平复一些。
卫月娇的话其实是在安慰她,告诉她她们家的生意也好,能相互带来客流。
不过她不让沈怜雪道谢,沈怜雪这一次只是认真点了点头,未再说谢字。
她是个顶老实本分的人,笨嘴拙舌,性子绵软,不懂与人争辩。
这样的人若是恶人,定会往死里欺压,可若是友人,却愿意与之交友。
卫月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客人们来了,开张吧。”
沈怜雪低低应了一声。
因为换了位置,熟客们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寻到她,甚至有的熟客连老板张什么样子都没看,只瞧那锅灶推车眼熟,便直接过去排队。
沈怜雪等了一会儿,没有往常热络的熟客,也没有看不见头的队伍,眼看边上的几个摊子都忙碌起来,她沮丧地低下了头。
那刚从她心底生出来的,名为勇气和骄傲的幼苗,竟是这么不堪一击。
只不过这一丁点微风细雨,便被吹得东倒西歪,眼看便要被遏杀在嫩芽时。
就在这时,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娘,我饿了,”沈如意的声音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给在寒风中的嫩芽一丝温暖,“娘,我们都先给自己准备早食吧。”
沈怜雪偏过头,猝不及防看向女儿。
沈如意的眼眸明亮,便是金乌未升,天地昏暗,她的目光也如同最明亮的灯,照亮了沈怜雪的眼。
沈如意嘴角带笑,漂亮的小梨涡异常显眼。
“娘,第一日我们也没客人,不还渐渐好起来?”
“重新来一次,”沈如意说,“我们的煎饼好吃,无论重新来多少次,都不碍事。”
沈怜雪漂浮的心一下便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