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说得很漂亮,但黄莲并不是很高兴:什么档次的黄栀,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黄莲余光斜睨了山月一眼:“再漂亮的话,对我说都是伐用的哩。我和黄栀不同的,她从苏北卖来的,什么人都结交、四处都钻营——我可是讲本分的,你话说得再好,也透不过我讲到太太那里去的。”
一口流利的松江话,一听就是很地道的本地小囡。
黄莲说完,扭头就同那位周姑娘言语:“小妹,你缺什么就同我讲。我虽在太太房里比不了一等的黄芪和黄参两位姐姐,但左右在程家干了两三年活计了,总也比一些初来乍到的小妮门路清醒些。”
说完便抬起下颌,目不斜视推门而去,摆明了要在贺山月面前,给周姑娘撑腰。
周姑娘忙感激地帮忙开门。
门“砰”一声带上,屋内只剩两人,周姑娘瞬时显得有些局促。
贺山月对周姑娘笑了笑:“黄莲妹妹快人快语,和周姑娘倒是关系很亲密。”
周姑娘眼招子一闪:“是家里的姐姐”
贺山月羡慕:“大家大户就是好的,亲里亲戚三百里,哪里都有自家人。”
周姑娘垂下头,露出略有发秃的头顶:“你才是厉害,听说你是给山塘街画画的”
周姑娘说话怯生生的,说话不抬正眼看人。
贺山月笑言:“论他前尘往事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把这门女先生的差事干好——明日过晌上给几位姑娘上第一堂课,看周姑娘有什么想法没有?”
周姑娘仍旧垂着头:“没没什么想法”
神色窘迫:“就,就叫我狸娘就好我属相是虎,家里图省事就叫我狸娘”
贺山月应了声“好”,又道:“狸娘,我想,第一堂课便看看诸位姑娘的丹青学到哪一步了吧?姑娘们都是要嫁门当户对的,先聊一聊四大家,再聊聊山水与工笔的差别——素娘擅长哪一类的丹青?”
说起画画,狸娘略微抬起头来:“我喜欢我喜欢画树,也喜欢画狸奴”
狸奴就是猫。
贺山月一笑:“怪得你博物架上这么些狸猫木雕。”
狸娘眼睛渐渐抬起,眸光有了些许温柔,怯懦的神色去掉几分,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呀。”
狸娘许是当真喜欢画画,话匣子打开,便将桌上的麻纸收拢起来递给贺山月看,结结巴巴道:“我也不懂技艺呀、落笔呀、四大家呀我就是喜欢画画而已,树是什么样子,我就画什么样子我或许能给姑娘们讲一讲怎么照着起笔描线?”
贺山月伸手接过。
很多画稿。
都是树和猫。
许是贫穷,很多颜色都是贫乏的,但万幸的是——树几乎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绿色。
深色的绿,水就加少一些;浅色的绿,水就加多些;为了节省颜料,周狸娘甚至学会了运用落笔的轻重,来完成光影的变化。
贺山月再看后几张画,手上微微一愣。
后面几张都是画的猫,形态各异的猫,或憨态可掬,或慵懒沉睡,都很灵动。
但有好几笔,明显力道不同、运笔方式不同、甚至捉笔的动作都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