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却独独享受着他的“荒唐”。
正因程行龃这般“荒唐”,才有了,一则应天府大奶奶姜氏暴怒之下绝不回来,后宅无人管,她才能猴子称霸王;二则,程行龃被人牵引心神,无暇管事,山月所筹之事,方可顺利进行。
入夜,蒋二驾车,身后紧随七八驾空落落的马车。
车厢摇晃,王二孃、周狸娘非要一道去,还非要挤一架马车。
逼仄的车厢,四个人肩并肩坐着,跟郊游似的。
王二孃有点兴奋:“天黑了,去杀人!”
周狸娘害怕,瘪嘴哭哭啼啼地揪住王二孃衣角:“我,我不敢杀!我顶天了帮你们掰个肩膀、蒙个头、插个鼻孔什么的”
山月:所以,到底为什么非要来?
山月扶额。
不是,她都被这群小伙伴带偏了——谁说要去杀人了?
唯一靠谱的小黄栀,神色淡定,成竹在胸,从手头随手抽出几张叶子牌便是同花的顺子,再抽几张又是同色的豹子,把周狸娘逗得一边哭,一边拍手。
山月:
“今天,咱们约的掷骰子。”山月面无表情。
小黄栀神色一僵,淡定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妈的,压错题了。
周狸娘别过脸:“嗤嗤嗤。”
笑得很大声,很不在意旁边人的死活。
城郊东池子库房离得不远,水稻田四平八稳地切割在原野之上,炊烟氤氲上升,蒙在天际之上,像极了老叟抽旱烟仰面吐出的一口白雾。
对家已至,牌桌搭在库房之后,对家五个老头儿拖着七八架假药而来,早已等候在此。山月与耍老千的对家轮流坐庄,双方分散押注,黄栀撩起袖子做主力吸引火力。
趁诸人兴致高涨,山月向后一缩,随即隐没在漫山的黑暗中。
库房之外,停了十五、六架马车,马儿解绑拴在木桩上,马车车架分为两边停靠。
趁着迷蒙的黄昏色,山月细细数来,一面八架,正好对等,且租的一家马行的马架,规制、大小、木头品类都一模一样,凑近来看车辙处刻着数字,用以区分装车的货物。
山月食指弯曲,塞入口中,两短一长“杜鹃叫”。
自月色而至,前后三四个人影从微垂暮色走出。
程行郁走在最前方,身形瘦削,一双眸子像点缀在昏暗暮色中的宝石,最后的两个壮年一看便是山上刨食的药工,一左一右分散开。
唯一的姑娘,跟在程行郁身后,时时刻刻皆兴致勃勃,像一只弯头饮水的小鹿,又像踮脚嫩叶的绵羊,眼眸一闪一闪压过了身旁的宝石,比天际尽处的北斗更亮。
山月克制住眼神,专注在程行郁脸上,声音压低:“送劣药来的人,赌性正浓,来不及卸货正在库房赌钱;”
“好药早已拾掇装车预备送入京师,充作豪门贵人的储备药材。”
“如今有十六个车架,一左一右分别是好药和劣药,我们只需将车架的药材换过来——”
山月顿了顿:“玩一手狸猫换太子,将劣药送至京师,好药留在松江府——就算挡不住瘟疫,也必定有更多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