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辅国的长孙太尉,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第一次露面了。
随着亥慧观被枭首示众,跟着元煊的左右卫也陆续将哗变的羽林军斩杀。
鲜血流遍街巷,汇聚成泥泞的污泥,廷尉寺中的仆役提着水桶急急走了出来,哗啦泼上去,将一切冲淡成暗淡的阴影。
土地无声容纳所有晦暗,秋季的风肃肃吹过纵横的街巷,佛塔金铃作响,似有兵戈之声。
元煊垂眸,对上了长孙冀的视线,她看到了一株过早被抽干生气的树。
这株粗壮的树被砍掉了几乎全部枝干,显得过于伶仃。
“太尉,”元煊微微颔首,“本该上门拜访,不想半路被拦住了。”
长孙冀摇头,“是这些畜生大逆不道。”
他说着,回头看到了迎上来的长孙行,“不中用的东西!教给你的本事呢!就这样,还是太子左卫率出身?”
长孙行低了头,由着长辈教训,“是子彦无能。”
“无能就该拿出能耐来,不然辜负殿下信重,她若还肯用你,是殿下宽仁,若不肯再用,也是你本事不到家,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压住闹事的人!”
长孙冀训斥完,转头看了一眼元煊。
元煊随手扔了亥慧观的头颅,她走下了柴堆,“廷尉卿彻查谋反一案,并守卫诏狱有功,加侍中,封为散侯,待此事了结,我有意提他为卫将军,不知太尉如何想?”
长孙冀知道元煊的意思,她在承诺长孙家未来一代在军权上仍有分量,拱手行礼,“臣谢殿下给子彦历练的机会,他虽有些不经事,却也稳重。”
“我府中有位道医,精于针灸,洛阳天气冷得快,令郎的腿只怕天寒难忍,若您有意,我叫罗夫人入府看看,待治好了,仍旧能入朝。”元煊转头伸手请长孙冀先行。
“当年我年幼要强,骑马摔伤了腿,也是得了她的诊治,不曾落下病根。还有您,将帅最怕旧疾暗伤郁积,太尉也多保重,别像我左辅一般……”
她倏然摇头一笑,“罢了,不提这些,只说眼前事,如今这境况,我自然是要禀告阿爷的,只是这些勋贵家族冥顽不灵,太尉啊,子彦尚年轻,从前我也喊一句兄长,自然我也是经事不多的,您觉得,该当如何呢?”
这是要长孙冀亲口处置这些勋贵。
长孙冀沉默着跨过了门槛,走入长孙府邸之内。
良久,他开口,“请殿下入内详谈吧。”
元煊笑了,“煊不敢辞。”
羽林军哗变,打砸廷尉寺,意图放出被关押的右卫,却被清河王率禁卫平了乱。
而被勋贵们寄予厚望的长孙太尉,却亲自拔刀,斩杀了不少哗变的羽林军。
这无疑传达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太尉没有站在勋贵这边。
在清河王进入太尉府密谈的一个多时辰里,洛阳勋贵们如坐针毡,站在廊下被秋日午后的烈阳刺伤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烈日烧红了天,才等到了清河王回宫。
若在平日里,那无疑足以叫勋贵们兴起宴饮的念头的红霞,此刻烧得人心肺煎熬。
元煊回宫的时候发现东柏堂前挤挤挨挨等着一群人,都嚷嚷着要见她,一群侍卫成排挡住了这群人进入东柏堂,如今成了女官的王明君站在廊下,有条不紊地应付着这群勋贵。
她对里头不少人的面孔熟悉至极,许多人都曾参加过高阳王的宴会,只是一个个似乎都认不得她这张脸了。
元煊给她改了名儿,她麾下的女官要避些名讳,改叫了明合。
元煊远远驻足看了一会儿,方才再大步向前。
几乎是还有百步的时候,那群挤挤挨挨的勋贵就发现了元煊,不知是谁先趋步奔向元煊的,接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都跟着涌了过来,如同养在池子里的鱼群,好不容易找到了救命的鱼粮,蜂拥而至。
元煊从容向前,“诸位久等了?”
她有闲心寒暄,可这群勋贵们都没有。
几乎是这句话一落下去,她就掉进了蜂群里。
“殿下!殿下!”
“殿下,臣议事结束后就清点了家中库房账册,这是我愿献出的家资,用以赎刑,请殿下过目!”
“还有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