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的身子开始消散,却并不像其他鬼魂一样化成尘烟,而是散成一颗颗透明的蓝色水柱,想清晨的朝露那般见不得阳光,只要朝阳一出,没过一会儿就彻底蒸腾,无影无踪了。
下凡前,蕊芝曾对我说,尘世间情感纠葛,爱恨难了,既入红尘,必生因果,我既有神职在身,让我只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切不可招惹是非。
在她看来,人间那些凡尘俗事,无非是你亏欠了我多少,我又亏欠了你多少,而这当中牵扯的恩怨太多了,谁又说得清呢?
现在看来她的话是对的,却也是很难做到的。
好在一切终是尘归尘,土归土,虽不圆满,却也完了了。
玄烨魂飞魄散后,一棵莹白的玉石掉落在地。
根据书籍记载,阴玉乃是月神舒望与苍梧山发掘的,由她炼制成法器,炼成之日,取名月魂。
据说舒望生前极其喜爱月魂,经常随身携带,一是觉得它状似满月,一如她千万年来兢兢业业守护着的黑夜上镶嵌的那颗明珠,二是舒望当年艳冠六界,说她“眸凝秋水,眉似新月,冰肌玉骨,梳云掠月,风姿绰约,仪态万千”,总之是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美貌,任何簪钗环佩,珠花玉饰在她身上都失了颜色,不但不能衬托她的美,反显得艳俗而多余,唯有月魂不显山不露水,恰如其分地为她增添颜色,多一分矫揉造作,少一分寡淡无味。
千百年来月魂汲取了月神的修为,蕴含无穷神力,可是因为在神魔大战中,月神以阴玉之力救助了受伤的魔族士兵,并以阴玉作为阵眼,开启日月星辰大阵,抵挡天兵进攻从此天宝被认作是魔器,后几经辗转落入邪恶之人手中,竟慢慢应验,真的变成了被坏人利用的邪物。
洛梓弈捡起阴玉,摩挲端详,若有所思,眉宇间似有隐怒,仿佛玄烨铸成大错,都是此物诱使的。
可法宝何辜,那不过是死物,错的是用它做坏事的人,说到底都是贪念和偏执作祟罢了。
“这本是天界之物,鬼王殿下不可带走。”慕枫见状说道。
这一次洛梓弈没再客气,直接抬手,用魂力将慕枫打飞。
慕枫撞到墙上,摔落在地,一脸错愕,似乎是对自己面对鬼王的进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感到惊讶。
“玄烨是因它而死的,此物从此归冥界所有,我必须带走它。”洛梓弈对鹤青说。
鬼王打伤慕枫,言语又如此专横,引起了在场天兵的不满。
为了避免双方再起龃龉,鹤青大踏步上前挡在洛梓弈面前,阻止他再出手,也不让天兵们有所动作,他沉吟半晌,终于说道:“可以,但鬼王殿下要向我保证,要妥善保管月魂,绝不可让此物再现世。”
洛梓弈双眸黯淡,缓慢开阖,算是答应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就一块破玉嘛,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掀起一番血雨腥风,晦气得很,有什么可争的。
藏尸洞外的不远处便是悬崖峭壁,对面白骨山的主峰淹没在一片迷雾之中,山峰并不算高,峡谷倒是很深,一眼望不到底。
迷雾中透出一个橙黄色的圆,那是太阳散发的光芒,预示着大雾即将散去,光明重回大地。
“说说吧,你们是何时瞒着我串通好的?”我笑眯眯地问鹤青与洛梓弈。
洛梓弈不做声,面向悬崖,负手而立,我只好看向鹤青。
“其实就是去看灯会那晚,阴玉失窃,留守的慕枫发现玄烨行踪诡秘,举止异常,像是在隐瞒什么,于是他暗中调查了玄烨的过往,我听闻他曾与鬼王一起铲除地狱之主神無的势力,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鹤青说:“你生得晚所以不知道,当年神無极其党羽,在整个六界都是一个极为让人头疼的存在,介于冥界的特殊性,天庭不好发兵剿灭,是以虽然神無势力难以向外扩展,但也很难铲除,若不是鬼王横空出世,只怕世间难享安宁。”
我歪着头问:“所以你猜到什么了。”
鹤青说:“我只是想到当年诛杀封印神無和他培养的一众恶鬼,过程一定极为艰难,难免失了本心,玄烨本是炼狱刑官,因不肯听从神無爪牙的命令,对无辜亡魂用刑而受到惩罚,神無因此杀了他数位同僚,并以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是以玄烨决心复仇,可他势单力薄,想要挑战地狱之主谈何容易,自然是频频受挫,直到鬼王殿下出现,形势才有所逆转。”
“我相信最初玄烨确实是一心一意追随鬼王的,但神無乃是创世之初无数恶念冤魂孕育出来的怪物,要对付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甚至于时至今日都没有有效的方式将之彻底消灭,只能封印在地狱底层,与怪物战斗,就要用非常手段,以暴制暴,以恶惩恶,尤其是要赢的话,很难独善其身,很多时候自己也难免变成怪物。”
“当然,我不是说”鹤青看着洛梓弈的背影,想解释,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