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葛萨不敢抢话了。
崔景的神态更加倨傲了:“吾出身禁婚家清河崔氏,又违诏连襟了禁婚家太原王氏,遭了朝廷的责罚,终身不得为官,靠祖上的荫庇和产业入了商贾。外人说吾自矜地望、偃仰自高,吾也确实要对得起家冢中枯骨之余烈,所以商业往来、经营诸事便有了个雅癖,即以棋品鉴人品,凡想同吾做生意的,只有在楸枰上赢了吾,才有合作可能。”
葛萨一听这话,顿觉前期功夫没白费,站起身又施一礼:“崔郎出身一等士族,今日相识,与有荣焉,以棋鉴人,属实精妙,无奈我回纥不擅弈棋,但我的诚心日月可鉴,来赴宴前特聘了四方馆棋艺精绝的总棋工一同前来,由他代我应棋可否?”
马天元踌躇满志的上前一步,对着崔景深施一礼:“四方馆总棋工马天元拜见崔郎。”
刘一手将棋箱从肩上卸下,做好摆棋开弈的准备。
崔景一见马天元,睥睨掩鼻:“你倒是怪会选人的,选来选去选了个他,却不知是他就算了,他,坐不到我家棋桌前的。”
葛萨惊了,呆愣地看向马天元,又一脸不解地看回崔景。
马天元一上来就莫名受辱,立时涨红了脸,羞愤的怒火充斥胸膛,抬头瞪了一眼崔景。刘一手悄无声息的扯了下马天元的衣角,马天元微低下头,脸上的怒红渐渐逼退,忍着气又拱了一次手。
马天元:“在下初见崔郎,不知因何冒犯,还请崔郎释教。”
崔景不耻于同马天元对话,自顾自的拿起了茶盏,品着茶,这场面便干住了。
两侧站立的门客之一,十分懂事的出列,一脸不屑的站在了马天元面前。
门客一脸不屑:“凭你,也配坐上我家主的棋桌?我且问你,你要以哪个姓氏宗族的身份坐呢?是前朝面首张昌宗的嫡亲侄孙?还是你父亲入赘的河东马氏?还是你当真信了武三思的话,张昌宗是仙太子王子晋转世,胆敢以天下王氏子孙的共祖来坐!”
马天元惊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历经三朝,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能如此详尽的惦记前朝往事,他更没想到,因着武皇面首张昌宗的后人,他们张家这一支已历经搓磨、受尽折辱多年,父亲不惜入赘改姓、向来低调做人,如今还免不了要在这样的场合被一个商贾公开羞辱。
四下里嗤笑声渐起。
“原来是他家。”
“看面皮倒是个面首的料。”
“张姓不要了,王姓姓不上,也不敢姓王,过段时日怕是连这马姓也要弃了。”
“不愧是逢源曲迎,无根之家出来的,面皮够厚,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敢来。”
……
马天元很想转身直接拂袖而走,但想到回纥客商的请托,想到一走了之、身后并不会停下的讥讽,想到四方馆定下的棋工职责,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直起了身子,双臂放回身体两侧,微扬了头:“我于鸿胪寺四方馆内任职,回纥使商相聘于我赴宴随侍,我代表的不是个人,是四方馆的一名棋工,我的姓氏出身、家世渊源于今日寿王府宴和眼下这门茶马相易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崔郎,还请在商言商吧。”
“回的好!”刘一手心里暗暗为马天元叫好,刚刚听到马天元的真实出身是张昌宗的后人时,她心都凉了,这真是触霉头触得正正的,五姓七望的禁婚族最讲究门第出身,门阀观念甚重,偏偏马天元的出身又这般不可言说,两下里撞在一起,自是不战而硝烟自起,现在马天元着重提及四方馆和棋工的职责,绕开了门第之见,也就让生意重回商人应该只谈利益的层面了。
“呸!”崔景的门客露出了商人无礼又恣意的一面:“我啐你个数典忘祖、抛门弃姓的赘阉遗臭,凭你也敢拿鸿胪寺四方馆压人?别说今日你坐不到我家主的棋桌前,待到明日只需一封柬表,连四方馆也叫你待不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大唐的门面——四方馆里任职,你当初怎么混进去的,经得起查验吗?”
马天元脸色变了又变,这是欺人太甚了,他握紧了拳头:“你!”
崔景摆了摆手,制止事态升级,看向回纥客商:“在商言商说的无非是互尊规矩,互守诚信,吾的规矩就是这样了,吾也不爱改,你看是你下呢,还是就此罢了,早些回席歇着吧。”
葛萨面色一滞,不知该怎么办了:“那个我……我刚学……我才会……”
“我来!”胸口憋着一口气,在刘一手看来,这个寿王府真是风水不行,人与事,都那么扭曲变态,正想找个机会,杀一杀这里的歪风邪气,当下便提着棋箱走上前。
崔景的门客嗤之以鼻:“你?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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